第87章 别来无恙

猝不及防地成为十洲最有钱的人, 小顶晕乎乎的有些找不着北,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劲。

自家师父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 那勤俭持家是刻进骨子里,流在血液中,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 小心道:“师尊,你没事吧?”

苏毓垂下眼帘:“能有什么事。”

“那你怎么突然变大方了。”还不是一般大方,简直是视钱财如粪土。

苏毓一哂:“给你也不是让你乱花的。”

小顶“哦”了一声, 这句是她师父会说的话。

苏毓用指尖在她炉盖上轻敲了两下:“给你就给你,别乱想了。”

正说着, 他收到个传音咒,是师兄。

云中子的声音颤得厉害:“小毓, 小顶她……”

苏毓浅浅一笑,并不答话, 却把炉子举起来。

小顶会意, 对着半空中发着青光的篆文道:“师伯。”

那头半晌没有声音,过了很久, 才传来云中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是担心惊扰了谁的美梦:“真的是小顶?”

“师伯, 真的是我,”小顶道,“我真的回来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云中子声音有些哽咽:“好, 好……师伯……师伯不好,让你受苦……”

小顶道:“师伯你别难过,我没受什么苦,真的。”

云中子还想说什么,却堵在胸中说不出来。

小顶又道:“等我们从郁洲回来,就去给师伯请安,我最近待的那家店里,有好多上好的古墨,师伯一定喜欢,我给你带回来。”

苏毓道:“师兄早些歇息吧,小顶也该睡了。”

说着便与师兄道别,断了传音咒。

小顶悠悠叹了口气,这三年师伯的头发肯定又少了不少,她试着炼过好几次生发的膏药,可至今没成功。

师徒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基本都是炉子在说话,苏毓只是简单地回答一两句。

不知不觉已将近午夜,小顶打了个呵欠:“师尊,我困了,想睡觉。”

许是方才沐浴太耗精神,又或者是终于回到师父身边安下心来,她像是几百年没睡过觉似的。

苏毓轻轻抚了抚她:“睡吧。”

师父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小顶心里一酥,只觉一身梆梆硬的金铜都要融化成铜水了。

她有些不自在:“你……你把我放回自己房间吧。”师父晚上不睡觉,他的舱房里没有床。

苏毓嘴角的笑容隐去,小顶莫名感到一股凉意,改口道:“或者把我放几案上就行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怕你手酸,真的。”她虽然只有香炉大小,但下料大方,做工扎实,抱久了还是挺沉的。”

苏毓换成正坐,把她放在膝上,双手仍旧捧着圆鼓鼓的炉身:“如此便不酸了。”

小顶没了借口,又实在困得不行,便趴在他膝头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她的神魂,恍惚感到自己在温水池中舒展身体,似要和池水融为一体,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慵懒和惬意。

她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冷不丁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黑色比无数个枯寂寒冷的长夜叠起来还要深浓,但底下却隐隐燃着两团火,看一眼便觉心里被灼了一下。

这双眼睛她太熟悉了。

小顶微微一怔,喃喃道:“仙君?”

一对长长的眼睫垂下来,掩住了眸光。

小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脱口二楚叫错了人,也不知道师父听没听见。

她忙改口:“师尊……”

苏毓淡淡道:“才三更,接着睡吧。”

小顶“嗯”了一声,随即发现他的脸色不好——师父平时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但眼下更差,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中隐隐透着微青,仿佛刚刚大病了一场。

连梅运都比他多几分活气。

若不是贴着他暖热的手心,她简直怀疑眼前的师父只是个虚淡的影子。

这手心也太暖热了点,暖意源源不断地从他掌心流出来。

小顶忽然察觉异样:“师尊,你在做什么?”

苏毓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无事。”

那种感觉瞬间没了,小顶只觉浑身暖融融的,神魂似乎更强大了,灵府中也是灵气充溢。

她看看自己,再看看师父苍白虚弱的脸色,忽然生出一种此消彼长的感觉——她好像吸走了师父的生气。

小顶后背上一凉,师父该不会是在传修为给她吧!

“师尊你……”她惊慌道。

不等她把话说完,苏毓默不作声地捏了个手诀,往炉身上一按。

小顶只觉眼前一黑,便即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她发现自己蹲在榻上,身下是一条毛茸茸的软垫,师父双目紧阖坐在她身边,正在打坐运功。

昨天半夜醒来的事,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她一声没吭,师父却似能察觉到她醒来似的,恰好在这时睁开眼。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苏毓,开门!小顶——”

小顶开心得差点没蹦起来:“大师姐——”

苏毓脸色微微一沉。

“大师姐来了,我可想大师姐了,师尊去快开门。”小顶催促道。

“不急,”苏毓道,“先把衣裳穿上。”

小顶第一次听说炉子还有衣裳穿,正纳闷着,就被师父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走到案边,打开一只沉香木画小箱,打开盖子:“想穿哪一套?”

小顶定睛一看,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叠小衣裳,颜色质地纹样各不相同,中衣、外衫、下裳、裘衣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腰带——她连腰都没有!

小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这些是哪里来的?”

“做的。”

“谁做的?”

苏毓咳嗽了两声,没说话。

小顶如遭雷劈:“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苏毓拿起一件洁白的鲛绡中衣给她套上,衣裳裁得上窄下宽,套在炉子上正合身,下摆正好垂到案上。

他又替她系上石榴裙,问道:“要穿什么颜色的外衫?”

小顶挑了归藏的天青色,发现衣服上竟然还绣了云鹤,她对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师尊你什么时候学的?也太厉害了。”

苏毓面无表情道:“昨夜。”

小顶越发震惊:“那绣花呢?”

苏毓撇开目光:“昨夜。”

小顶呆了呆:“怎么学的啊……”

苏毓掀了掀眼皮:“不用学。”看看衣裳就会了。

小顶:“……”看看这栩栩如生的丹顶鹤,再想想她跟着碧茶学了一个多月才捣鼓出来的帕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外面蒋寒秋等得不耐烦了,捶门的力道大了几分:“开门苏毓,小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把她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