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失礼

这是谢华珏埋在心里最深的秘密,此刻说出来,无异于剖骨。

但好在可以疗毒。

谢华珏浑身颤着,无法平静。

谢菱缓声道:“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什么?”

“你现在身体无病无灾,只不过是错信了一个猥琐的男人,如今你也已经清醒过来,不再与他纠缠,从此之后就不会再有苦厄啦。”

谢华珏目光发痴,直直地落在前方。

“从此之后不会再有苦厄?”

她音调上扬,语气里满是疑问,好似从来没有想象过,她未来的人生还能是这样的。

为什么谢菱的描述听起来这么平静、幸福。

她原本恨不得一头撞死!

谢华珏胸中翻涌的情绪又纠缠起来,捂住半边脸,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额头眼眶:“不……我太愚蠢,让人肆意地轻视、糟践,如同对待烂泥里的一块破布……我接受不了。我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

“大姐姐,”谢菱又喊了她一声,轻轻地说,“做一个女孩子,你也只是第一次,犯点错很正常,这有什么大不了?”

谢华珏动作停住了,手被谢菱拉开,眼前没了遮挡,露出满脸泪痕。

云层轻移,月光照进来,铺洒在谢华珏的身上,她眨眨眼,好似得到了某种很有支持力的宽慰。

谢华珏累了,疲倦地坐在床沿。

谢菱挪了挪,让出半边床榻,终于谢华珏支撑不住,蜷缩着躺倒下来,两人背对背地依偎着,睡了后半夜。

第二天谢菱醒时,谢华珏已经不在房中。

下了一场秋雨,天儿变得更冷了,谢菱穿着寝衣推开门探头去看,被环生发现,匆匆忙忙走上来,给谢菱狠狠套了几件厚衣。

“姑娘怎么不穿戴好再出来?外边儿可冷着呢。”

“大姐呢?”

“大姑娘起得早,好像从姑娘的院子里出去之后,就带着几个人出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姑娘,现在用早饭么?”

谢菱昏昏应了一声。

她在厅里吃着早饭,颇有些食不知味。

她向来起得晚,早饭吃到一半,谢兆寅下朝回来了。

谢菱看到他,捧着手里的粥,清甜喊了声“爹爹”。

谢兆寅原本背着手在想事情,看到谢菱,停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和她说起公务上的事。

“花菱,那日八皇子的事,已经查出背后之人了。”

谢菱心中一紧。

“是二皇子。陛下将二皇子与太子一并处置了,唉。太子被拖上殿来,已经浑身没了人样,二皇子罚得轻些,但也难逃一劫了。”

谢菱表情有点麻木,没能第一时间反应。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喉咙口才冒出小小的雀跃。

原来是二皇子!不是岑冥翳,是她之前多想了。

谢菱悄悄地在桌下捏拳,在掌心敲了一下。

心道,积福居然还真挺有用的!

谢菱抬眸看向谢兆寅,问他:“爹爹,早上看见大姐姐吗?”

“华珏?没有啊。”谢兆寅失笑,“跟你说正事呢,又想着找姐姐了。果然还是个丫头。”

谢兆寅摇摇头,背着手走进书房里去了,看来他要烦心的事还有很多。

但谢菱却是心口落下一块大石。

面对一个城府极深的利欲熏心者,和面对一个手段稚嫩的海王的压力怎么可能一样。谢菱脆脆地咬了一口冬枣,洗净手匆匆出门。

谢菱要去找谢华珏,免得她又想不开,出什么事。

昨晚睡前谢菱就在想,难道这就是谢家的命运。

“谢菱”被绑走,被平安无事救回来了,谢华珏又紧接着出事。

而且以谢家人这种习惯和态度,大约谢华珏不造成更恶劣的结果,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谢菱”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觉得她想拉谢华珏一把,也是一种自怜吧。

在看剧本的时候,她也曾为“谢菱”的傻而气愤心疼过。

街市上,女子惯常去的地方本就不多,谢菱都找了一遍,却没看到人。

回身时,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人和她之间隔着的距离不远,但够她停下,谢菱险险止住步子。

她抬起头,眼睛都惊讶得圆了圆:“三……殿下?”

她的尾音拖着,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压下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毕竟记得这还是在大街上。

岑冥翳背着手,笑眸弯弯地看着她,伸手指在嘴巴前面比了一个嘘声。

谢菱点点头。

不叫他三殿下,谢菱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他。

只好含混着说:“好巧,你也在这里。”

“我来找你。”岑冥翳说着,对谢菱伸出手掌。

谢菱没反应过来,岑冥翳看着她,又把手心往她面前送了送。

谢菱想起来上次她跟岑冥翳说,可以把和她相处的时间存起来用。

她这才会意,在岑冥翳的掌心点了一下,好笑道:“嗯,计时开始。”

岑冥翳笑得很浅,几乎看不出来,但眼角向下弯着。

谢菱忽然深吸一口气:“不对,我还要去找我大姐。”

岑冥翳挑眉道:“谢家大姑娘?我知道她在哪儿。”

谢菱疑惑:“怎么会?你见到她了?带我去看看。”

说完,她顿了顿,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礼貌,又轻轻加了一声:“好吗?”

岑冥翳面露难色。

“那个场景……还是不要去看的好。”

谢菱下意识以为谢华珏出了什么事,心里咚的一沉。

岑冥翳带她来到一处酒楼前。

这酒楼在西城,卖早茶出名,这会儿最热闹。

只是有些热闹得过头。

周围挤挤攘攘的,哪怕在寒凉秋日里,也热烘烘地扑鼻。

谢菱没有靠近前去,岑冥翳就也不靠近,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给她辟出一方别人接近不得的空间。

谢菱支起耳朵听着众人的讨论。

酒楼前早已打扫干净了,看不出来原场景。但看好戏的人却能说得有模有样,十分生动。

“那书生被扒光了,吊在旗杆上,身上就一件外套,什么也遮不住的。啧啧,都叫人看光咯。”

“不知道是谁,大约是哪个地痞流氓的恶作剧吧,趁他喝醉,居然将他束起来,在肾囊上扎了十几根针,还公之于众。”

“那物什给风冻得,就剩那么一小点儿咯。”说话的那个摊贩头戴布巾,笑嘻嘻的,觉得很有趣味似的,比出一根小指,又觉得不够,还拿另一只手遮住小指的一半。

谢菱捂着嘴才没笑出声。

怪不得岑冥翳说那场景最好不要去看,她听听就够了。

岑冥翳自有人脉,知道内里详情,已经告诉过谢菱,这是谢华珏的杰作。

但其实就算岑冥翳不说,谢菱也能想到,这定然是谢华珏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