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消失
后来岑冥翳长大,黑瘢竟自己渐渐消失,有了痊愈的迹象。
皇帝不再对他避而不见,甚至给他赐下新的名字,叫明奕。
宫中所有人知晓的都是这个新名字,相比起来,曾经的那个名字简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但,岑冥翳却反而更喜欢原来的名字。
从那天开始,他再想起那个名字,心中只有平静,手心里很暖,被人牵着走在金光灿烂的街道上,脚步轻慢,阳光照在青石板砖路上,反映出的光很耀眼。
小冥翳后来找过机会再偷偷去惜春楼寻找,但楼里所有挂牌的姑娘中,没有叫那个名字的。
再过了一阵子,惜春楼被大理寺少卿带人查封,人去楼空。
小冥翳拥有过的东西太少了,他不会容许错过。
当时他手里已经有了“谛听”,便利用谛听的力量不断探寻,最后查到,大理寺少卿在京城中有一处别院,金屋藏娇,那女子就叫做玉匣。
他便停止了寻找。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惜春楼里没有神仙,只有生活落魄的女子。
她既然有了别的归宿,他就不想再叫她想起以前的事。
那时岑冥翳是这么想的。
“谛听”中一直保持着对大理寺少卿别院的记录,岑明奕贵为皇子,又是谛听的主人,他的命令没有人质疑。
那份不断更新的记录藏在浩如烟海的书堆里,并不引人注意,也并没有什么价值。
只有小皇子会偶尔跑去翻看,把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黑黢黢的只点一盏油灯,蜷着身子,依旧像宸华宫里一只瘦小的鼠类一般,悄悄地饥渴地汲取着养分。
但那份于他而言如赖以生存的粮食一般的记录,也在两年后戛然而止。
城外动乱,玉匣被赶出府,消失无踪。
人没有食物,是会饿死的。
当年的绝望和仇恨可想而知。
岑冥翳捏紧手中的令牌,眼神冰冷,止住了回忆的思绪,离开挂了新匾的惜春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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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菱刚回府,谢安懿便寻了过来,大声问她方才去了哪儿。
谢菱摘下兜帽,神情有些迟疑。
“大哥哥,何事?”
谢安懿神情一松:“瞧你紧张的。能有什么事,今天炯王侧妃到府上,说是要见见你。谁知道你偷瞒着出门了,叫人家跑了一场空。”
炯王侧妃,谢菱顿了顿。
她记得这位夫人,名叫陈宁梅,人很亲切,第一次见她,便让她叫宁梅姐。
陈侧妃与宫里的兰贵妃交好。
千灯节她被蒙面人掳走那次,名义上是被黎夺锦的姐姐兰贵妃给救了下来,醒来时,便是这位陈夫人在床边照料她的。
谢菱道:“她也算是我的一位恩人,我今日叫她跑空,实在是很不应该。陈夫人有没有说什么?”
谢安懿却又反过来宽慰道:“没事。你如今成了‘瑞人’,许多王公夫人都想与你攀攀关系,她也是这个意图罢了。你若是过意不去,改天送个礼去她府上,她自不会怪罪。”
谢菱缓缓吸了一口气。
瑞人,她着实有些排斥这个称呼,但其他所有人都以此为荣。这阵子,来谢府找她的人络绎不绝,有时候竟然比来找谢兆寅的人还多。
受帝王看重,这也确实是一件好事,谢菱只能忽略心中的不适。
她解下斗篷,垂眼道:“既无事,我先回院子了。”
走到一半,环生却又拦住她。
“姑娘,门外有人候着呢。”
谢菱蹙起眉,有些不耐:“又是那些惯爱喝茶扯闲篇的贵夫人?今日不见了,改日再说。”
“不是,不是,这回是樊都尉。”环生悄悄道。
谢菱一愣。
谢菱让环生把樊肆引去避着人的凉亭里相见。
上回分开后,再见樊肆,谢菱多少有些尴尬。
但樊肆好像并无所觉。
“谢姑娘。”他眉眼依旧清朗,兴致盎然道,“听说你即将进宫去,我……”
“唉。”谢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又是这个话题,这阵子,她都快要听腻。
樊肆一顿:“怎么了,有哪里不妥当么?”
“没事……”谢菱扯出个笑容,“仅仅这件事,来贺喜的人已经太多太多,没想到樊肆你……樊都尉你也愿意浪费这个时间。”
樊肆神情微凝,淡淡苦笑道:“倒也没必要改换称呼,拉开距离。”
他拿出一个簿子递给谢菱,上面记载着许多人名,还有一些性格特征描述,甚至还有一些兴趣爱好。
“这是此次与你一同被选为‘瑞人’的名册,我知你在交际方面十分惫懒,大约去了宫中,与一群陌生人时时见面,定要不自在。便整理了这个簿子给你,多少方便些。”
“你整理的?”谢菱有点惊讶。
樊肆性情之中有他独有的孤高,懒得花费时间去做那些徒有其表的交际,和她很是类似。因此谢菱想不通,他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
她从樊肆手中接过簿子,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樊肆见她低垂着眉眼,唇瓣微微抿着,便大约猜到她又在纠结什么。
他走近一步,懒懒地笑了笑,眼神却很执着认真:“上回我同你说的,并非玩笑。但凡有机会,我就会不断尝试,直到你接受我为止。”
谢菱定在原地没有动。
倒也不是面对此情此景发懵不知如何处理,而是她不愿意叫樊肆有一点点的伤心。
樊肆一直以来以诚心待她,她对于每一个对自己诚恳的人,都唯愿能回报以同样的诚恳,不愿叫对方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那么多年来,她没有发现樊肆的情意,已经是一种亏欠,樊肆重活一世还仍然对她付出许多,让谢菱有些负担不起了。
樊肆给的情谊太重,而因为她的无法接受,这份情谊显得更重。
她必须拒绝,却做不到敷衍。
她知道,樊肆值得一个最完整的答案。
“烟烟昨夜说着梦话,还在念起你的名字。”樊肆笑了笑,他容颜清冷,眼线微垂,声音却是带着暖意,“她同我说了,她也很愿意你来做她的母亲。”
樊肆说得直白,抬起双眼看着谢菱,目光直接、坦荡。
他瞒了六年,又在这新的一世里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她,不可能再让任何隐瞒或遮挡出现在他们之间。
那无用的害羞,更是不必存在。
两人距离很近,樊肆执起谢菱的手,捧到面前,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谢菱倏地将手抽了回去。
樊肆手心空了,愣了一下,疏懒的神色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微微收敛。
“我不能。”谢菱郑重地重申,“樊肆,可能上次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对不起。我这里,没有你的机会。”
樊肆双眉沉沉地压着眼眸,好半晌,才竭力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