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求神求己
虽然从小在昼兰关长大， 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军营。但是裴大将军管教严格，裴如昼并没有从部分兵痞子那里学到不好的话语，或是习惯。
然而尽管如此， 在看到神像的那一刻，裴如昼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里默默骂了一句脏话。
这一个个的……不就是自己在九重天上宴会里见到的人吗？
在到这里之前， 除了瞎找借口想要躲一清闲以外，裴如昼其实当然也是想要求个吉利的。
可是看到这里，裴如昼的心算是彻彻底底的没了。
虽然裴如昼现在还不太清， 楚到底有哪些神仙来历劫了， 但是他至少能够保证，这群在九重天上宴会里吃喝玩乐的人，是一定不会管凡间琐事的。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里面有一部分压根就在这历劫！
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
泥菩萨过河， 自身难保。
此时此刻， 裴如昼可算是理解了个明明白白。
这不自身难保，还是什么呢？
说起来这座寺庙里面除了九重天上的神仙以外， 还供奉了一些其他神佛。
今天裴如昼的状态不错，因此进去之后，这边的僧人还有一些裴如昼叫不上名字的人， 便带着他们四处参观了起来。
与裴如昼心不在焉，甚至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好笑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的是，裴如昼看到……自己的母亲，甚至于平常吵吵闹闹的弟弟裴郁风， 现在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耐心倾听着这座寺庙的历史。
只有裴如昼觉得这简直荒唐极了。
尤其是在这里前后穿行一遍后， 裴如昼在最深处的那座大殿里面看到——这座大殿里供奉着两位神仙。
其中一个是自己曾在九重天宴会上见过一面的天帝。
而另外一个则是……永宵神尊。
这里的永宵神尊戴着面具， 被刻画的无比威严。
然而裴如昼一看到他， 便想起了对方在冥河旁边打坐的样子， 还有那晚的黑雾……
等等等等……打住，千万不要再想了！
裴如昼只看了永宵神尊的画像一眼，就赶紧将目光移走。
虽然裴如昼的神色调整得非常快，但是其他人还是注意到了他刚才那一刻的异样。
寺庙里面的人还有些不好意思问，但是殊明郡主却不一样。
她和裴如昼不一样，当年在凤城里面居住的时候，殊明郡主隔三差五就要跟着太后四处求神拜佛。
看到裴如昼这个表情，殊明郡主稍微皱了一下眉，然后就问裴如昼：“怎么了昼儿？这位是永宵神尊，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有关神尊的故事吗？”
裴如昼当初刚开始去九重天和幽冥界的时候，也从母亲这里打听过不少神话传说。
“呃……”听到殊明郡主的话，裴如昼觉得有些尴尬。他总不能告诉母亲，刚才自己在想什么吧。
故而稍微停顿了一下，裴如昼说：“没什么，我只是胡思乱想而已……”
裴如昼最近正生着病，殊明郡主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回到小时候一样。但是现在，裴如昼在庙里的表现，还是让殊明郡主觉得有些不满意。
于是殊明郡主又追问了一句：“嗯，你在想什么？”
这都要问吗！
裴如昼顿了一下，他轻轻地抿了抿嘴唇说：“我是在想……如今我们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要求他们神仙保佑。而要是他们遇到了事情，又该求谁保佑呢？”
因为是在寺庙，所以裴如昼并没有像在昼兰关一样穿着狐裘保暖。此时他披着一件淡蓝色的锦缎披风，那披风上绣着暗纹的昙花，更衬的裴如昼气质华贵。
甚至要盖过墙壁上永宵神尊的风华。
周围几十号人一直都在关注着裴如昼，而听到这句话从裴如昼的口中说出来，众人也是一惊。在此之前，他们还真的没有一个人想过这个问题。
世人皆知要求神拜佛，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神佛，也会遇到问题。
殊明郡主也没有料想到，裴如昼想的竟然是这件事。
“这……”殊明郡主顿了一下，她并没有跟裴如昼说，永宵神尊那样的神仙是不可能遇到问题的。她只是想了一下回答道：“实际上世人与神仙皆一样，要是真的遇到了问题，是没有人能来帮你的。求神拜佛不如说是求自己……”
裴如昼也没有想到，殊明郡主的答案竟然是这样。
求神拜佛不如说是求自己？
但答案似乎又的确如此。
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裴如昼虽然没有求过神，更没有求过永宵神尊。但实际上他也曾在心里默默求父亲，还有牺牲在昼兰关的无数士兵保佑，然而最后每一关都是裴如昼自己闯过来的。
殊明郡主笑了一下，她拍了拍裴如昼的肩膀说：“我们今日拜他们，就等于拜自己。”
方才一路上他们路过了许多神像，而每每经过一个，殊明郡主还有周围的人都会点上三炷香。只有裴如昼一直没有参与这件事。
而这一次鬼使神差的，听到殊明郡主说的话之后，裴如昼就缓步向前走去。他从一边的宫女手中接来三炷香，然后在一旁的油灯中点燃。
裴如昼之前还没有尝试过这么隆重的去拜谁。
所以这一次，他的动作稍显迟缓，同时看上去却无比恭敬。
裴如昼一边回忆着殊明郡主和那些人的动作，一边举着这三炷香，鞠了三躬。
一会儿之后，就轻轻地将它插到了香炉之中。
裴如昼的动作非常优雅，浅蓝色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从手腕上向下滑去。
此时的少年，身上看不到一点从战场上带来的杀伐之气，他就像是一个生活在凤城里不懂生杀的贵公子。
看到他的样子，众人的心中突然产生一种不忍。
——其实裴如昼本该如此。
跟在他身边的人，大多是从小与他认识的。那些人见过裴如昼儿时无忧无虑的样子，也见过他少年时候的意气风发。
在这些人眼里，裴如昼现在虽然取得了不二成就，也成了人们心中的英雄，然而他却并不像从前一样的快乐了。
甚至于似乎有一把无形的枷锁，将他困在其中。
命运冥冥之中将裴如昼牵引到了这里。
没有人敢去质疑命运的对错，甚至没有人敢去问裴如昼，他后不后悔走到这一步。
或许……裴如昼自己也不敢去想。
他恭恭敬敬地把香插在了永宵神尊的面前。
缭绕的烟雾从细香中升起，永宵神尊的面容也藏在了后面。
这一刻，裴如昼忽然觉得这个和永宵神尊本人并不相似的神像变得熟悉了起来。
……
裴如昼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座皇家寺庙的地方选的的确很好。
它依山傍水、风景极佳、空气清新，而且最神奇的一点是——这里处于山谷，明明已经到了隆冬，但是却并没有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