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宋洛视线从那个粉色的袋子上顿了几秒,清了清嗓子,语气微妙地喊了声:“江郁?”

江郁抬起眼皮,目光停在镜头上,不躲不避讳,直勾勾看着镜头另一边的宋洛,懒懒地应了声:“在。”

声音里带着喝酒后常态的哑和钝。

他没换衣服,穿的还是今天从宋洛那儿回来时候穿的那身,纯白色的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颗,正好抵着喉结。江郁偏爱这种简单的衣服,但将男生的朝气暴露得刚好。

他就坐在床边,房间的一切和他住宿前摆放的一模一样,就连颜色,都还是从前的深蓝色。

江郁住宿那段时间,宋洛连家都没回过几次,这会儿看见这些熟悉的东西,倒是莫名想念起自己的房间来了。

公司的床搞得再怎么舒服,和家里就是不一样。

宋洛倒是没太注意江郁的视线,这会儿心思全在那粉红袋子上呢,他当然知道江郁今天出去干什么了,这么一猜也知道,这东西谁送的。

不过鉴于今天被江郁听见他和白开的话,宋洛倒有几分来路不明的心虚,看了眼已经和助理交代完正在看着自己的白开,宋洛抿唇,“白叔,您要走了吗?”

助理已经离开回办公室了,这会儿走廊就剩他们两个人。

还有事情要交代的白开:“?”

宋洛再接再厉:“好的白叔,您什么时候再过来?”

白开张了张嘴,知道他在赶自己走,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要和小少爷说,最后只叮嘱了句:“您早点休息,不要一会儿在走廊里就睡着了,我先走了。”

宋洛嗯嗯嗯好几声,不过目的达到,他就很听话地看着白开离开的背影。

这三年白开头发白了不少。

宋洛觉得大概中间能有一半是被他气的,另一半大概是白开真的年纪大了,要是宋明国还活着,估计也是这副模样。

没有谁能一直维持年轻。

他看着白开消失在拐角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眼底浮现出少见的悲伤来,眼神太过于明显,连镜头那边的江郁都察觉到了。

气氛一时间沉默,宋洛也不说话了,除了刚刚喊江郁的那一声,就一直在静静地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郁本来就话少,平时基本都是宋洛说他在听在附和,这会儿更是沉默不语。

他喝酒不上脸,但喝了酒以后总归有些行为和平时不一样。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宋洛单手托着下巴,视线从江郁那张尚且年轻帅气的脸上扫过,眼神里满是忧郁地开了口:“江郁,你哥是不是老了?”

镜头那边,江郁一动不动地看着,要不是听见这话他半抬起下巴,都要以为这是静止画面,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洛又自顾自:“我知道我年纪大了,指不定没几年就能白头发了,你看你大伯,就是宋明元,他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头发就白了半边。”

这倒也不是瞎扯。

宋明元现在这头黑发还是染出来的。

原身小时候见他那会儿他其实就有白头发了,不过那时候宋明元都三十多岁了,在原身印象里还挺深刻,大概是觉得年纪这么轻就白了头很奇怪。

在家里准备睡觉的宋明元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然后把文件塞进了枕头下面。

突然觉得自己奇了怪了。

他以前工作其实也没那么认真,纯粹是因为宋明国才进的公司,混个经理的位置工作一直平平无奇,也不知道这两年怎么了,可能是被宋洛气多了吧,每天晚上还带着文件回家加班,要不就留在公司。

其实也没差。

他和妻子早就在儿子出生后没多久就分居了,平时家里也就他一个人。

一想起宋洛,宋明元就觉得自己肝隐隐作痛,思考半晌,还是起床吃了几片护肝片。

而另一边,宋洛还在继续感伤着:“你说我白头发了,会不会变得很丑?”

江郁动了动眼皮,不过不明显,宋洛一旦说起来,就停不下来,当然没发现,还在絮叨着:“唉算了,也不想听什么安慰的,人呐,总会变老的……”

“到时候人也爬不起来,能靠的有谁?”

“嗯,好像也就只有我弟弟了。”

他说着,突然凑近了屏幕,疲惫的神色在无美颜滤镜的镜头下一览无余,也得亏他天生底子好,就算经常熬夜,皮肤也没什么瑕疵,就是这两天江郁在的时候吃得重油重辣了点,额间长了粒痘痘,有点泛红。

“江郁,你说是吧?”宋洛重重叹了声气,在江郁那两个字上加重。

似乎在强调,他是他弟弟。

他能靠的人就他一个。

就这么一句话,似乎把他和白开说的话给解释开了。

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姿态,平时不管遇到什么大多都是笑嘻嘻地就过去了,说完这话,整个人无精打采地靠在身后白色的墙上,半扯着唇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连眼里都带着红血丝。

分外脆弱。

江郁呼吸一滞,原本有些晕的脑袋渐渐清明,看着手机屏幕那边的人,有一种想要现在就过去的冲动,他轻轻喘了两口气,才小心翼翼喊了声:“哥。”

宋洛就靠在那儿,恹恹地应了声:“在。”

倒是和一开始颠倒过来。

但他甚至还笑了下。

下一秒,宋洛就站了起来,不过坐在那儿时间长了,还不小心踉跄了下,差点就破功,还好手肘及时撑住了墙面才免了呐喊救命的惨案,他拿着手机走,镜头都在晃,边走边感叹:“不过你长大了,不听话了也没事,我长大了也不听话,想干自己的事儿,当初答应爸妈……不是,答应宋叔做的事儿,也没几件能做到。”

差点又说露馅。

可这话暗示性可太明显了。

宋洛就是这个想法,先抑后扬。

江郁以前说过那么多话呢,哪儿能让他只立空头支票呢。

他哪儿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在对面的人眼里,是什么光景。

脆弱到仿佛不堪一击,他皮肤白,出会议室那会儿把紧扣着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脖颈处的皮肤就暴露出来了,现在透过摄像头传过去,都丝毫不带黑化的,还是白得漂亮。

江郁喝了酒,听了宋洛那一番话,本来的那点儿心疼化为实质。

这会儿只想把人摁在哪个地方,占有他,告诉他,自己没不听话,也没不要他,更别提他老了不让他依靠这种事儿,他恨不得让宋洛只看得到自己。

可现在还不成。

他哥现在这么殷切地想让自己理解他的那段话,可真要把这些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他哥指不定能拔腿就跑。

江郁只能把这些阴暗又肮脏的念头藏起来。

江郁又喊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