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约法三章

官道上空无一人。

还是那片夜色,还是那个荒郊,却无端温柔起来,连风里似乎都荡着涟漪。

时雍被赵胤丢下去是侧坐马上的,上了官道,他翻身上马,自然而然坐在后面,将她半搂在怀里。

明知这是他不得已的将就,也没有别的选择,时雍还是故意害羞地“撩”他一眼,“大人,风好大。”

这个时节的夜晚是有些冷的,时雍坐在前面刚好是顶着风口,风吹入脖子,刀子刮一样难受。她还是想换到后面去坐,有劲腰可抱,又有人挡风,还能享受策马奔腾的快感,何乐不为?

这匹乌骓马脚程快,彪悍、强壮,她爱了。

可是,马的主人很可恨。

赵胤睨她一眼,执缰跨马,一身冷气,不为所动。

“大人,我冷。”时雍缩肩膀,做小可怜状。

赵胤目光凌厉,一言不发地将她身上那件大氅往上拎了拎,用力将她从头盖下去。

“……”

时雍想,若是此时有人看到她,一定会觉得——这人好像一具尸体啊。

马儿颠得够呛,赵胤想是气极了她,无论时雍说什么,他都不肯再理会。纵是她有三寸不烂之舌,遇上一个闷驴似的对手,也无处发挥才干。

时雍服了。

颠着颠着有点困,

她打个呵欠,干脆靠在赵胤胸前打瞌睡。

来日方长,急什么呢?

再生气,他总也不会当真宰了她吧?

时雍放松心情,闭着眼睛靠着他,还真就睡了过去。

等赵胤发现身前的女子没有反应的时候,拉开大氅看到一张熟睡的脸,脑门嗡一下,气得喉头发紧,眼眶赤烈。

他原以为这女子捉弄了他,坑害了他,再被他气汹汹抓上马多少会有些怕觉。

毕竟他恶名在外,杀人如麻,确非说说而已。

可她,竟是睡着了?

一颗脑袋慵懒地歪在他的胸口,青丝微垂,一只手环住他的腰,一只手揪着大氅,长长的睫毛在风中轻颤,嘴微微撅着,不知梦到什么,还有一丝微笑。这睡姿安稳平静,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不仅不怕,她分明胆大得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赵胤修炼二十几年的自制力,几乎瓦解。

此女狡诈,大胆,欠收拾!

他气得心潮起伏,可一身郁气又无处发泄。

只得……放缓马步,走得慢了些。

这么缓慢而行,到永平营地已是深夜。

径直将乌骓马骑入营房马厩,赵胤抬起手想要恶狠狠拍醒这个人,

可他手刚扬起,时雍就恰好睁开了眼睛。

一看高高扬起的巴掌,她震惊地问:“大人要打我?”

赵胤:……

这巴掌是落下去,还是不落下去?

也罢。

正事要紧,

容后再收拾!

赵胤冷着脸,跳下马去。

“到了。”

时雍整个人是靠在他身上的,又刚从睡梦中醒来,他一声不响地跳下马去,她在马上就坐不稳了,大惊失色地看着这个钢铁直男,身子歪了几下抓不住马鬃,腾地往下倒。

“大人~”

惊叫声戛然而止。

赵胤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眼神有些嫌弃。

“你何时这般娇弱了?”

时雍嘴角微扯,心里忖道:大人,你可总算是发现疑点了么?

“大人。”时雍站稳看看四周,打个呵欠,“你不生我的气啦?”

赵胤默默注视她片刻,杀了她的心都有,

可这小女人双眼无辜澄澈,一副没有睡醒的困样,想来骂她几句也是听不懂。

他把那口气憋了回去,冷冷道:“约法三章。”

时雍既来之则安之,乖顺地点头,“大人,你说。”

赵胤:“第一,不可暴露女子身份。”

时雍微笑,“不必大人叮嘱,我自会注意。”

赵胤看她这会儿老实巴交的样子,哼声。

“第二,不可胡说八道。”

时雍大为不解,“何谓胡说八道?”

赵胤皱眉盯着她,看她凝眉不语,冷冷道:“不许将你我之事,道与人知。”

时雍内心暗笑。

脸上却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咬了咬嘴唇,嗫嚅道:

“你跟我,有什么事?”

赵胤安静地看着她,不再跟着她的节奏回答。

“第三,不可擅作主张,凡事从我、听我,令行禁止。”

“哦。”时雍故作怯意地看他,“我知道了,就是不能让人知道我的女子,不许告诉别人我们之间有事,不能擅自主张离开大人,要时时刻刻跟着大人,我这么理解,对不对?”

“……”

赵胤实在听不下去了。

只怕再说几句,又被她歪缠出什么有的没的。

他冷着脸,一本正经地吩咐。

“犯一条,我就送你回京。”

时雍问:“犯三条呢?”

赵胤回头看他,久久没动,那口气卡在喉咙的气几乎冲体而出。

“犯三条。我宰了你。”

看他冷冷说完,背转身就走,显然是气得不轻又拿她没有办法,时雍扬了扬眉梢,暗笑着,差点崩人设。

“大人。”

她站在马厩不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赵胤停步,仰头望天,长长一叹,头也不回地道:

“跟上!”

“是,大人。”

在进入锦衣卫营房前,时雍是得意的,自觉以这样的发展态势,让赵胤叫爹的日子不会太长久。

哪知,这人坏水都憋在肚子里,心眼子比她来多。

让朱九出来为她安排了他隔壁的小间住下,又叫来热水沐浴,泡脚,末了,叫来时雍。

“要跟着我,那爷便成全了你。”

时雍万万没想到,爹还没有当成,竟给自己找了个爹。

这爹毫无怜悯之心,丝毫不顾已是深夜,让她针灸治腿,按摩松骨,而他舒舒服服地阖着眼躺在那里,好不惬意。

这时,时雍恍悟过来。

她这笔买卖,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为了一点不服气,自跳火坑,给人做奴婢?

时雍冷着脸,面色紧绷,看不出半丝得逞的喜色了。

带着懊恼卷起赵胤的裤腿,她皱眉惊讶。

毒蛇咬中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就在膝盖往下三寸处,靠近足三里穴,牙印变成了几个小黑疤,他的膝盖还是有些硬实红肿,可毒蛇的毒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丝毫的作用。

时雍说不出的惊疑。

要知道,张芸儿就被那种蛇咬死的呀。

这人百毒不侵吗?

赵胤半睁眼,“还愣着干什么?”

一阵针刺的疼感袭来,他猝不及防,差点没忍住出声。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