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娄诏闻声回转过身, 目光瞬间锁上亭外女子。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柔和了那身紫色衣裙。夏衣飘逸,风一吹, 就有一种飘飘若仙之感。

双肩依旧那样纤柔, 细细腰身若轻拂柳枝, 柔软易折。

冯依依没听见回应, 稍抬一下脸庞,手提了下有些累赘的衣裙。

两年来, 有的习惯早已改变。冯依依现在更喜欢简单利索的衣裙,行动起来方便。

华丽衣裙虽然漂亮,但终究是带着束缚。

“林伊见过大人。”冯依依声音清亮,双手叠在身侧,浅浅弯腰作礼。

娄诏站在亭柱前,背光的原因,看不清他的脸:“你找我?”

“是。”冯依依起身, 两日来的心绪沉淀,已经能控制住见到娄诏的情绪波动。

两人之事已成过往, 何必纠结?左右, 她要离开, 还是得他开口才是。无边的等不行,那她主动些,努力解开娄诏同冯家的死结。

他不去,那就她来。

娄诏往前两步,半边肩膀洒上日光, 眉眼清冷好看:“何事?”

冯依依仰脸,柔和声音像此时的暖风:“大人真想知道这两年来的事?”

有些事她决定说出来,但是有些是绝对不会说的。她同他是有过往, 但是不再是亲密夫妻。

更何况,两人已经其实离得很远。

“哦?”娄诏似乎不觉得意外,“进来说。”

就这样看着,娄诏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她仰着脸看他,眼睛被阳光晃得弯起,亮晶晶的盛满碎光,身上自带一股灵动劲儿。

两天前将她寻回,一身粗布衣裳,要是混进人群实难发现。可他找了她两年,几乎每天都在等她的消息,所以一个人印在心里的时候,她即便多好的隐藏,他仍能发觉。

冯依依也不扭捏,提着裙裾踩上石阶,进到亭子。

此处清凉,湖中荷叶蔓延,娇艳花儿托在水面上,随波荡漾。

“好看,看上去这里很大!”冯依依赞叹一声,嘴角浅浅勾起。

当初被人质疑的赘婿,如今真的成为一代权臣。

娄诏想留下女子嘴角的笑,遂只收回视线看去前方,不过一片池花,装饰而已:“是不小,重新修缮花了大半年。”

“修缮?”冯依依低头看看,果然地上石砖是新的,那些莲花石刻边愣并不圆滑,“原先很旧?”

“倒不是旧,”娄诏余光比了下,身边的人还是以前那样,个头只到他的肩处,“原先这里几乎废弃。”

冯依依嗯了声,心里并未对这宅院有什么兴趣,不过是想找一个融洽的相处,这样说起话来也舒服,事情好商量。

“这里原本是晋安伯府,废弃多年。”娄诏说着这宅子的过往,随后淡淡一笑,“收拾起来,可又觉得少些什么?”

冯依依迎合的笑笑。这里缺少什么,有的是人帮他置办,他一句话,有人连山都会搬来一座。

“我来京城是有一件事,我爹病了。”冯依依提及冯宏达的时候,小心看了眼娄诏,见他脸色如常,便又道,“京城名医多,我来寻药。”

娄诏眼尾一扫,嘴角轻启:“找药到了西域神堂,你找的是禁药?”

“只是有人提过一嘴长生药,我便去看看,并不知道是禁药。”冯依依并未承认,禁药可是大事,要掉脑袋的。

娄诏负手而立,风擦过他光洁的下颌:“我劝你别动这个念头。”

其实那日神堂之事,冯依依想明白了,娄诏很可能手里有桩要事,就是关于那神堂或是西域,因此她自然不会往上去凑。

“谢大人提醒,”冯依依道声谢,“我爹一直在等我回去,他有很严重的头疾,忘性越来越大。”

“这两年,你在哪儿?”娄诏问。

娄诏眼中,冯依依的心思还是那样简单就能看透,她想走。

可是,找了她两年,他想留!

冯依依嘴角的笑渐渐淡下,已不如方才来时轻松:“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大人你不是也有吗?当初,你本也是存心进的冯家。”

只不过碰上孔家逼婚,这才让两人成就了一段孽缘。

到底一步错,步步错。

“你说什么?”娄诏眸光一闪,面色不变。

他瞬间便想到两年前,魏州娄家,初二的戏台子。他与颜穆在水榭的对话,当时冯依依就在那后面,她全听见了。

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何她突然坚决要离去,并同他和离。

“说起来,冯家对不起你,但是现在冯家也没了,”冯依依垂首,若有如无叹息一声,“诏表哥,权当我与爹爹葬身在那场火中,不好吗?”

她当初那样喜欢他,都会松手放下;如今换做娄诏,冯家已经没了两年,而他也平步青云,为何还要去执着?

冯依依说完这些,轻轻后退两步,等着娄诏回应。

娄诏坐去靠椅,刚轻快些许的心重新沉下去:“你回去吧,神堂的事还未查清,不能走。”

冯依依微怔,没想到话说到如此地步,娄诏还是直接拒绝。其实放不放人,不就是他一句话,非得扯上神堂,异教徒?

“好,”冯依依对人扬起下巴,笑了笑,“那林伊就等着大人的好消息,家人等等着民妇早日回家,过端阳节。”

不意外,冯依依就见娄诏轻拧了眉头。偏偏他就是习惯了压抑情绪,面上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冯依依猜不透娄诏心中所想,但是知道他已经习惯隐藏他自己。

“大人,有人来找你。”冯依依眼睛朝湖边示意。

娄诏视线从冯依依身上移开,看去那往这儿来的人。打扮得精致靓丽,可不就是颜从梦?

本来以为消停了数日,是颜从梦心里已经想清楚,没想到这个时候又过来。可巧,还被冯依依看到。

“她的父亲在给我办事。”娄诏道了声,特意看进那双清澈眼底。

冯依依不在意的转身迈出亭外,回头对娄诏笑笑:“那是大人的事。”

说完,冯依依独自离去,朝着不远处候在那儿的婆子。

娄诏目送走远的背影,轻叹一声:“你愿意过来同我这样说话,心里一定还是在意的吧?”

不像刚见面,她惊慌失措,今日相见,她愿意对他笑,提及过往也并不逃避,还愿意说她来京城是为了寻药。

唯一一点,在提及冯宏达的时候,她是有所顾虑。可能是怕他追究之前冯家的事。

其实娄诏后来明白,强逼他入赘是冯宏达所为,冯依依并不知晓。父亲的错,何必要女儿来承担?

他不会追究她。

“诏哥……”颜从梦一路而来,终于在凉亭中寻到了娄诏,到了嘴边的称呼咽回去,改口叫了声,“大人。”

娄诏转脸看去满塘荷色,碧波泛起鳞光,方才眼角的松软重新化为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