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正文完
初冬清冷, 淡淡阳光洒满将军府。
晏帝一身便装,慢慢踱步往校场的主台上去。
不同于文官府邸,宋府到处透着一股刚毅气息。偌大的校场, 前方支着几方箭靶, 各种锻炼的器具整齐堆放在主台旁边。
校场中央, 站着一个少年, 身姿笔直,正在拉弓对着箭靶练习。只见他右手持弓, 左手搭箭,聚精会神瞄准后,手指一松。
羽箭破风而出,嗖得飞向箭靶,直钉红心。
“好箭法。”晏帝满意点头,目露欣赏,“英雄出少年, 不错,将来可成栋梁。”
“那小子听见了, 尾巴定会翘到天上去。”宋衡一身合体劲装, 高大的个头肩宽腰窄:“陛下想不想射箭?”
说着, 宋衡双手送上一把长弓。
晏帝笑笑,伸手接过,手指勾了下弓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嗡”声。
“整个京城,也就阿衡府中有这个。”晏帝拉开空弓, 双臂用力,对准校场对面的箭靶,“倒是让朕想起少年时。”
宋衡站在后面, 闻言笑笑:“是,年轻时候总想着驰骋疆场,拉弓搭箭。”
“现在不成了,”晏帝些许遗憾道,“晋安候府的案子也快结了,傅家沉冤得雪。只可惜,他们背了这么多年的罪名。”
“幸得陛下明君,一心为天下百姓,是我大盛的幸事。”宋衡由衷道。
晏帝将长弓放下,笑着看宋衡:“你不像是会拍马屁的人,这话是夫人教你的?”
宋衡也不辩解,又问:“陛下觉得傅家是功臣吗?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自然,那帮子无用的贼臣,一个个也该修剪去。”晏帝赞成的点头,视线落在那回头的少年郎身上:“这孩子是谁?”
“梅桓。”宋衡往前走了两步,朝着梅桓招手。
“梅桓?”晏帝皱皱眉,眼看着那少年已经跑来台子这边,“就是你养大的傅家小儿子?”
宋衡眼中难掩得意,颇有几分夸赞的语气:“陛下别看他小,鬼得像小狐狸。和他那会念书的哥哥不同,这小子擅长潜伏,箭法。”
晏帝笑了两声:“将军和娄中书可是给朕出难题了,这兄弟俩将来打算怎么办?”
说话的功夫,梅桓已经走到台下,身子前倾,双手拱起行大礼:“傅承肃参见皇上。”
晏帝居高临下打量着少年,手轻轻一抬:“免礼。如此自称,是打算做回傅家儿郎?”
“是。”梅桓回道。
“你和娄中书不同,”晏帝一撩衣袍坐去椅子上,“他愿意保留娄姓,报答娄家养育之恩。”
“梅桓同样感激宋家爹娘的养育之恩,并且余生铭刻不忘,”梅桓道,“我做回傅姓,是想带着傅家的族人,重新建设傅家。而大哥,他身为中书令,要做的是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祉。”
“好。”晏帝赞赏一声,“好一对有情有义的兄弟,一个为民,一个为家。那说说,你要怎么做?”
梅桓脊背挺直,不卑不亢:“想把傅家零散掉的那些技艺重新修拢,让傅家的孩子学习祖上的土木建设之术。”
晏帝点头,往身旁宋衡看了眼:“你教的孩子不错。朕有时候是真羡慕,旁人家的孩子总是兄友弟恭,互相扶持,偏得皇家孩子非要杀个你死我活。”
这话不假,宋衡也明白晏帝是想到了永王之事,心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手足情罢。竟也从简单话中,听出了羡慕之意。
相对于晏帝同永王,娄诏和梅桓的兄弟情实在难得。娄诏虽然外表冰冷,但是内心恩怨分明,对娄家的救命养育之恩,他愿意继续娄姓,同时供奉傅家、娄家两方父母。
梅桓则会继承傅家,修习土木技艺,成为傅家家主。
。
转眼间已入冬。
院中的树木落了个光秃秃,仅余着墙边的几棵槲寄还一身绿色,被花匠修剪成圆滚滚的样子。
北方的冬日来得快,这让冯依依初时很是受不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几番想推门出去,都被大风刮了回来。
同样,小桃桃也穿得不少,厚厚的小袄子,外面再披上棉坎肩,脖子上是软绒绒的毛围脖。灵活挪动着两条小短腿跑着,活像一个圆滚滚的球儿。
孩子正是最好动的时候,几次试探着想去开门,皆被冯依依拦住。
后面,乳母干脆抱着孩子去了隔间,把她放在暖炕上,任她折腾玩儿。
这院子是徐珏的,从娄家搬出来后,冯依依同冯宏达先暂时住在这边。
因为与娄诏的婚期将近,按理说,冯依依是该在娘家的。不想去林家,徐珏算是冯依依的娘家人,住在这边也算合适。
此时,冯依依正同徐珏在正厅喝茶。正中生了火炉,厚实棉布帘挡住外面的寒风,里面暖意融融。
“我前日瞧见那沈家姑娘了,人可是真的标致。”冯依依端着茶盏,看看桌对面的徐珏,“你就抽空去见一见?”
徐珏挑挑眉,想也不想:“没有空,现在我非常忙。”
眼看着冯依依一脸不信,徐珏头微抬解释着:“真的忙,永王倒下之后,跟着他的那批人都得细查。偏巧守备营现在和顺天府绑在一块儿,要给他们跑腿儿。”
这些,冯依依自然知道。永王倒下,藏在底下的无数案子浮出水面,大的小的,怕是真要查上一年才行。
但是晏帝显然不会真的等上一年,他想让天下看看,大盛朝是在谁手中,那些想谋逆之人的下场。
一杯鸩酒便是最后的体面,既是这样,死后也还要被曝尸城墙,满族全抄。
“既然如此,我就写信让婶婶来京城。”冯依依干脆半是威胁道。
徐珏不为所动,低头悠闲喝着茶水:“小丫头心事真多。”
正说着,外面有了动静,一只大手掀开门帘,从外头进来。来人身材高大,披着厚实的灰布棉袄,头上扣这个棉毡帽。
正是关语堂,腋下夹了一个箱子,双手不停搓着:“京城的冬天真冷。”
“大哥,”冯依依起身迎上前,还差着两步,就试到人身上的那股子凉气,“生了火,你过去暖暖。”
关语堂同徐珏打了个招呼,便坐去桌前攥上一盏热茶。
说了一会儿,徐珏还有公务便出了门去。
桃桃已经睡着,关语堂没捞着看。
火炉上支着一把铜壶,里面的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儿,顶着盖子不停跳动。
冯依依将水壶提下,随后冲了一壶新茶。
“往年这样冷,大哥跑船怎么办?”冯依依问,眼睫微垂,朦胧在一片水汽中。
关语堂放下茶盏,身体里暖了些:“能怎么办,还得干,大不了多穿点。像他们关外那种狼皮棉袄,套在里面挡寒气很是管用,忙活起来也不算冷。就是怕刮风,北方的冷风,能把你的耳朵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