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吴大不行
吴惟安和纪明双戌时从上京城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子时末才到烨山村下榻之地。
烨山村位于烨山山脚,村里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
万物源于水,村民民居临水而建。
此行下榻之处,便是河边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纪家几位兄长,也是要来这烨山村,才知道,纪云汐在烨山村也有宅邸。
小楼秀气雅致,院中种满了花。
纪云汐住在二楼临河的房间,窗下便是小河。
此时夜色已深,河岸一片漆黑,只有一两户人家烛光还亮着。
房里,纪云汐也还未睡。
她不止在此地有宅邸,还有家当铺。
纪云汐很少来烨山村,这次来了,她白日便去当铺转了转,拿了些账本回来,此刻正在翻看。
她竹窗未关,秋夜的风从外边吹起来,带着山与水的气息。
夜愈发静谧。
纪云汐索性阖上账本,走至窗前,望着外边悄然的夜。
河面有虫鸣,村里头偶尔能听见几声鸡叫犬吠。
天地如此吵闹,却又如此安静。
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纪云汐有些感慨,她穿到这个世界,一眨眼,都已经十六个年头了。
日子不知从何时起,就变得越来越快。
大概是上辈子长大之后罢。
纪云汐站了一会儿,听见有马蹄声阵阵,越来越近,到楼下方停。
七哥和吴惟安到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房外便传来吴惟安和宝福的交谈声。
宝福不让进:“小姐已经睡下了,姑爷你换个房间歇罢,莫吵醒小姐!”
吴惟安指了指房内:“但灯还亮着。”
宝福仰起下巴,过往多年,她为小姐挡人挡得驾轻就熟,张嘴便来:“小姐喜欢点着灯睡。”
吴惟安:“?可云娘与我睡时,向来都是熄灯的。”
宝福:“小姐最近的习惯便是点灯睡!”
“……”吴惟安好言好语:“烦你和云娘通报声,我此次来是向她赔礼道歉的,就让我进去罢。”
宝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种事情,是赔礼道歉就能揭过的吗?
她从未见过小姐这般生气!
宝福:“这么晚了,小姐睡下了,我怎可进去通报?好了姑爷,你就到楼下最里的那个房间歇歇罢,不早了,别搁这儿扰人清梦!”
吴惟安望着面前的刁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宝福性子刁蛮,为人不知变通,一根筋的玩意。
他真跟她计较罢,就显得他很低下。他也不屑于如此,这宝福就不配他花这个心思和她计较。得了一身骚还落不到什么好处。
不和她计较罢,又真的心里蛮不舒服。
吴惟安大概明白纪云汐为何要留着这么一个丫鬟了。
拿来气人是真的很好使。
他沉默片刻,透过宝福伟岸的身躯盯着房门。
里头有烛光隐隐透出来,他耳朵也好使,自然能知道纪云汐还清醒着。
可她也没有开口让宝福放行。
吴惟安轻叹了口气,抓了抓他肩上沉甸甸的包袱,下楼了。
宝福呵了声,在门口又守了一会儿,到旁边房间歇下了。
不过为了防止姑爷去而复返,她特意房门大开,只要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她就能及时发现,然后将姑爷拦下!
房内,窗户依旧开着。
纪云汐站在窗前,双手手肘扶于窗台。
她垂眉,低头往下扫了眼。
吴惟安背着包袱,脚尖轻点河面,脸上挂着几丝轻笑。
他问:“我能进来吗?”
纪云汐面色平静得如此刻的河边,她也有些困了,微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为何?”
吴惟安仰着头,看看天边的月与星,又看了看他那夫人比星月毫不逊色的容颜。
他想了想翰林院各位同仁给他的金玉良言。
——“惟安兄,无论你夫人说什么,你都说你错了!你真的知错了!你大错特错!千万莫狡辩!谨记啊谨记!”
他真挚道:“云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大错特错。”
听到他道歉,纪云汐眼风都不带动一下:“哦?你何错之有?”
——“你夫人可能还会问你何错之有!”
吴惟安一双眼下布满了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神色惨白,他可怜兮兮地道:“都错了,哪里都错,都怪我。”
纪云汐面上本没什么表情,可这会听了他的话,看见他那两个过分夸张的熊猫眼,以及那副白莲花的模样,心中轻嗤了声。
搁她这演戏呢?
上辈子混迹商界,她什么人没见过?想爬她床的男人女人,纪云汐见得多了。
她似笑非笑看着他在河面晃来晃去,把语速放得极慢:“安郎这话说的,反倒像是我不明事理。那日你的做法我理解,想必你带我走的那些地方,都是专为五皇子设的陷阱。五皇子狡诈,若我们戏不做的真一些,五皇子未必会上当。”
乡下本就凉快,更何况此时是半夜,河面上又有风。
吴惟安冷得微抖,他轻叹了声。
这下该怎么回,那些同仁没教他啊。
吴惟安:“既是如此,云娘又何必气到自己?”
纪云汐索性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窗台上,她低着头,颇有些闲情逸致地和他聊了起来:“怎么,连你也觉得我生气了么?”
吴惟安一顿,他看她一眼,沉吟片刻:“也是。”
吴惟安来这烨山村前,他便察觉到了五皇子的动作。
对方没出手,但一切蓄势待发,大概是想等他离京去烨山村的间隙,对他的那几处暗桩下手。
纪云汐这一出,给他离京的借口,也给了背后五皇子出手的最佳时机。
不愧是他夫人,不用说,也能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我可否上来?”吴惟安问,“有些冷。”
纪云汐冷笑:“但我也不能白走这上京城,故而——”
她问,“为何?”
吴惟安:“……”
那些同仁有句话果然没说错。
最终,夫人还是会绕回最开始。
还好他早有准备。
吴惟安拍拍沉甸甸的包袱:“我上来负荆请罪。”
纪云汐淡笑了下,终于离开窗边,转身回房。
吴惟安松了口气,灵活飘进了窗,关上了门。
纪云汐沉默地看着吴惟安掌心的鸡蛋。
他面色平静,就像虐恋文中男主递给女主一把刀般:“你可以砸我,我不躲。”
纪云汐长久没有动静。
吴惟安也就静静地摊开五指,非常有耐心地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纪云汐伸手拿过。
她在手心抛了抛,退后几步,如他所愿,朝他丢了过去。
鸡蛋本朝着他眉中而去,但在半空中以抛物线的姿势,砸入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