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皇帝宣召太医的同时,宋訾向审刑司负责人事的耿奇告了足足五日的假:“家中传信,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这几日我不能来审刑司上值了,但若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耿哥你可以差人去七略书局给我递个口信。”

耿奇很痛快的批了条:“行,你待会和人对接下宫中轮值的事。”

现在整个审刑司的人,都在处理云香楼风波的后续,被抓进去的京城里跳脱的安分不少,陛下也没下旨意,看着是忙碌,但事情并不算重。

作为审刑司司长的凌夷一般都不管一级司员的杂事,却破例问了一句:“才进来几日便要告假,手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没哪个部门会喜欢动辄请假的下属,更何况审刑司人手本就有所不足。

耿奇解释说:“老大,你不是安排他处理卷宗嘛,小七这两日花了大力气,已经完成了咱们往日小半个月的量。而且那些卷宗都是积攒了许久的陈年旧案,都放了几年,甚至十几年,不差耽搁的这几天。”

说罢,他抽出一叠厚厚的手稿,递到凌夷手里:“你看看,这都是小七写的。”

虽然宋訾已经有了心上人,没机会再做他的妹夫。可他个性纯良,又是个聪明伶俐的,耿奇作为带宋訾进门的师父和推荐人,还是很满意他的工作效率的,难免多替后者说几句话好话。

凌夷接过手稿,随意的放置一边,他问宋訾:“你告假的理由是什么?”

“岭南那边递了信过来,说是家父生了病,我得回去看望一番。”

“什么?你爹不是死了吗?”耿奇差点失手打翻桌上的砚台。

宋訾解释道:“当时家父的确是失踪,生死未卜,不过一个月之前,家中老仆传来消息,说是岭南找到了我阿父的踪迹,他伤到了脑袋,没了记忆,沦落街头讨了大半年的饭,因为牵扯众多,就留在岭南修养。”

怪他一时大意,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好让老爹仰卧起坐,大变活人了。他为这个家付出良多,当爹的多少也得出出力嘛。

“啊啾啾啾!”

同一时间,政事堂,左相宋明成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的学生,翰林院编修卢山卿十分关切道:“大人可是夜里受了寒凉,您为大晋殚精竭虑,千万要注意身体才是。”

初夏转盛夏的天,只有嫌弃自己身上这件朝服不够薄的时候,哪能着凉。

“无妨。”宋明成摆摆手,“我做的本就是分内之事,说不上什么殚精竭虑。”

还是学生好,聪明能干,比家里那个混账小子是强多了,偏偏夫人溺爱孩子,做姐姐的也护着,当真是慈母多败儿!

说到女儿,宋明成突然打量起眼前学生:“小卢啊,我记得你今年应该二十有四了吧,家中可有婚配。”

卢山卿家境贫寒,仕途算不上走得特别顺畅,年纪小小就考取了童生功名,没多久又取得秀才功名,本来是要一口气考下举人的,结果生父去世,为父守孝,耽搁了三年,硬是拖到二十岁来岁才考取了举人。

他的考场之路实在是命运多舛,碰到的主考官并不喜欢卢山卿的风格,再加上卢山卿当时身体不适,只是勉强够上进士尾巴,按照惯例,被分配到翰林苑,做了小小的一名编修。

翰林院虽然是上达天听的通天之路,但并非所学子都能混出头来,现在那堆边修撰修里还有二十年前的状元郎呢。心高气傲、不知变通,不经意之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们金榜及第的那一日,就是人生中最辉煌的高光时刻。

卢山卿能做宋明成的学生,还是因为对方写的一篇赋,他家世低微,为同期所妒,明明颇有才华,却只能被别人占用自己的文章。

当时卢山卿终于忍无可忍,算计了对手一把,成功的在宋明成这边留了印象,一来二去的,他到底惜才,指点了对方几句,卢山卿顺势拜了他这个老师。

之前他只觉得卢山卿有点才华,现在看来,这小子年龄相貌都挺合适,如果未曾婚配,倒是蛮合适家中小女的。

卢山卿是个聪明人,哪能不知道左相问这话潜在含义是什么,宽袖下的指节微颤,面上却不曾显露半分:“是,学生今年二十四,家境贫寒,尚未婚配。”

他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还是能够加印象分,宋明成上下打量一番:“你这周休沐日可有时间?正好上次和你说的那本通鉴,我们两个商讨一番?”

卢山卿这样的条件他本来是看不上的,奈何家里的混账东西是个断袖,卢山卿这种家境贫寒又有些才华的人,反倒成了更加合适的人选。加上女儿也大了,他的确得花更多的时间为宋菁相看,当然,卢山卿只是候选人之一,他还是得看自家女儿喜不喜欢。

“有。”就算没有时间,自己也得把其他事情都推掉。不管宋明成将来如何,他如今就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无数人眼中的青云梯。

卢山卿本来以为左相是替别人做媒,去相府,难道是为了那位相府的大小姐。他点点头道:“有劳老师指点。”

卢山卿也没有太抱信心,毕竟不过只是相看而已,左相没明着说,他只能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宋訾并不知道自己出柜的言论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亲爹的想法,他向审刑司解释了几句,因为理由过于有说服力,假条当然没有被凌夷拦下来。

只是回七略书局的路上,他发现跟着自己的人似乎比平常多了一些。其实差不多在一年多前,跟着自己的人比现在还要多,那个时候,他以为是审刑司负责探查的人,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谨慎。

除了维护好宋小七的这个形象,宋訾出门在外也非常注意左相之子怯弱胆小的性格,只要出门,他就会给自己打一层薄薄的粉,然后眼睑下在画上青黛色的卧蚕,看着就像是达到大大的黑眼圈,甚至在公共区域还会特地佝偻一下身体,塑造成脚步虚浮,身体羸弱的废物公子哥形象。

宋訾当自己没发现跟着自己的人,进了独属于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和打扮,又交代下去宋小七的爹仰卧起坐的事,这才顶着自己原本的脸开始处理这段时间积攒的事务。

宋訾专心致志伏案而作,时间过得飞快,等他处理完岭南和北境的事,天色渐渐昏沉,书童悄悄点了灯,确保屋内光线足够明亮。

还是底下的人敲了敲门,提醒宋訾到了应该用晚膳的时候,他才察觉腹中饥饿,望了眼窗外,月上柳梢,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大半日的时间。

厨子用木制的托盘把菜都端进来,一样样的放在书房里的小方桌上,宋訾望了眼外面的皎洁月光,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这两日,他这个点都在宫中陪着阿言,现在怀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