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抻面和烧羊肉宽汤(第2/4页)
他当年算有天分,一年就出师了。
可现在顾舜华过了年就二十三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就没那磨炼机会了,甚至连白案都没时间慢慢磨,只能跟着他直接做红案了,这样走了捷径,但也累,二荤铺里你可以犯错,玉花台里没人情可以讲,只能小鞭子在后头嗖嗖嗖地抽打着往前冲了。
他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经历了太多世事变故,吃了今天的饭,谁知道明天怎么样,他也不敢说自己一直能在这玉花台干下去,只想着趁早把女儿带出来。
顾舜华听出父亲的意思,反过来安慰父亲。
她知道接下来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好,做小买卖的也会多起来,她甚至想着,如果有可能,自己要将父亲的厨艺发扬光大,再不让陈耀堂沾这便宜。
不过现在当然只是想想,她也不好给顾全福提起。
这个时候公交车到站了,从前门下车,走过去家里要穿过大栅栏进胡同,走着的时候,顾舜华想起来:“我去给孩子爸爸打个电话。”
顾全福:“他是年后过来吧?”
顾舜华:“是。”
顾全福:“过来后,先在家里挤挤,回头咱们看看把房子盖起来。”
顾舜华:“爸,这个不急,开春了,他过来,到时候他想办法盖吧。”
顾舜华便把任竞年已经和大兴安岭那边说好了要运木头的事提了,顾全福连连点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其实黄土茅草水泥渣子,我倒是有些门路,可以想办法,但是这木材,真是难,现在可以从大兴安岭运檩条过来,那就不用愁了,等开春一解冻,我们就赶紧盖起来。”
盖起来,哪怕再小,女儿也有一个窝了,他的心多少能落定一些。
顾舜华告别了父亲,过去邮局打电话,因为下午五点就要去上班了,中间就这么三个小时的时间,顾舜华不敢耽误,快走过去,赶紧排队,她是想尽快赶时间,等会打完电话,还想趁机回去给孩子做点冬天换用的衣服,再买两个棉猴。
进了腊月就是年,她两个孩子现在过年的衣服还没见影儿呢。
不过这次还算幸运,排了差不多三十多分钟就接通了,也是赶巧任竞年在矿上。
顾舜华:“你那里怎么样?”
任竞年:“复习资料收到了,那个资料非常好,我正缺这种,最近晚上抽时间一直在学习。”
顾舜华:“那就好,那是雷永泉家的资料,他家有门路,弄到的资料就是好,我让他给你复印的。”
任竞年:“年后我过去,拜访一下他。”
顾舜华:“行,这两天我遇到王新瑞,王新瑞说雷永泉张罗着聚会呢,要是你能赶上就好了。雷永泉家住四合院,那可是老北京大户人家,到时候你看了就知道了。”
任竞年听顾舜华这么说,倒是笑了:“瞧你馋的,四合院就那么好?”
顾舜华:“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老北京城里的道道,他们住大院的和我们住胡同的不是一种人。”
小时候,那都是玩不到一块儿的,见了一个眼神不对付就打起来那种。
任竞年还是笑,不过却笑着说:“进了腊月天更冷了,矿上发了劳保用品,有帽子手套鞋,羊毛线,还有牛肉干,我挑了你和孩子能用上的,前两天我给你寄过去了,估计也就这几天到,你注意着邮局通知单。”
顾舜华挺受用的,不得不说任竞年是个好男人,发了什么东西知道巴巴地赶紧给自己寄过来,当下笑着说:“行,今天送孩子去幼儿园了,我看了看,他们幼儿园小孩儿都穿得挺好,好几个穿着棉猴儿,咱们孩子穿的还是旧衣服改的棉袄,雷永泉送我不少票,也有布票,我得想办法给他们换上棉猴,再给他们织个毛衣,正好过年时候穿。”
任竞年:“雷永泉还给了你票?”
顾舜华便把这事说了,任竞年道:“其实一块在兵团那些年,大家处得不错,但也不是没矛盾,可现在想想,都是小事了。”
顾舜华想起过去也有些感慨,其实当年雷永泉还和任竞年打过架呢,当时两个人都有些挂彩了,后来事情说开了,知道是误会,两个人便跑一处喝酒去了,现在想想,连那打架都变成了珍贵的回忆,那是年轻时候的热血,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当下道:“他人真不错,就是可惜了,他和常慧看来是没指望了。”
顾舜华又想起雷永泉后面的事,其实该怎么办,她心里也没底,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多关注着这个老朋友的动静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又说起上幼儿园的事,还有顾舜华跟着自己爸爸去玉花台当学徒的事。
任竞年:“那倒好,等于工作解决了。”
顾舜华:“现在只是学徒,没转正呢,学徒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转正了多,能有四十块,而且还时不时有各种票,饭店里用不完的洋落儿也能往家拿,好处多着呢。”
任竞年听顾舜华算这个,想起以前他们刚结婚那会儿,穷得要命,掰着手指头算那几毛钱,他便低声笑了,温声道:“别想太多,我也把工资汇给你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该吃吃,该买买,那个棉猴,既然雷永泉给了布票,如果能买到,你也给孩子买了吧。”
他知道天冷的地方,好多孩子就穿棉猴,带一个帽子,从上到下裹得严实,乍看像个小猴儿,所以叫棉猴儿,以前他们没买是因为没地儿卖,矿井上也不讲究那个。
现在到了首都,首都人讲究,孩子又上了幼儿园,他也不想看着孩子受委屈。
顾舜华一个人带着孩子在首都,他能帮上的毕竟有限,但花钱买棉猴,那是怎么也应该买。
夫妻两个说了这一会儿话,顾舜华看看表,也不少时间了,心疼电话费,就说要挂了。
谁知道任竞年却道:“多说一会儿话吧。”
顾舜华:“也没什么好说的,费钱。”
任竞年:“又不是不给你寄钱。”
顾舜华听他话里带些异样的醇厚,一时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心微跳,咬了咬唇,还是轻声问道:“那你要说什么啊?”
任竞年的声音清沉而缓慢:“家里家具都卖差不多了,鸡也给人家了,我自己在矿上过一个年,过了年就去找你们。”
顾舜华想想矿井上的凛冽寒风,又想着家具搬走后的凄凉,便有些心疼了,以前就算物资匮乏,可家里有孩子,夫妻两个一起忙活,也挺热闹的,现在家里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她便道:“等过年时候,你去隔壁老陈家过年吧,和人家搭个份子,要不一个人挺难受的。”
任竞年:“没事,矿井上到时候会举办一个春节联欢会,我来操办,闲不了,也不至于太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