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那一日,所有人死……
那一日, 所有人死于玉皇剑下。
姜采的战绩之名,在修真界真正开始出头。
姜采并不知道外界提起她的骇然,她那时候, 最怕的是张也宁死。她看到大片的血花弥漫, 蔓延摧残他的身体。那场景何其恐怖,她紧紧从后抱住他的身体,血顺着她的手臂流淌下来。
她怕得发抖, 怕得惨哭。
那是她一生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而她在撕心裂肺的伤怀中发觉,她只是想要他一句“对不起”, 她舍不得他死。他是她最讨厌的人,也是她最喜欢的人。
她惧怕死亡,惧怕受束缚,惧怕为别人的理想做什么。可她此时此刻,愿意死亡,以身代他。
姜采带着张也宁离开那里, 登上长阳观, 求长阳观救张也宁。长阳观自然会救张也宁, 却不许她进入长阳观。长阳观的人很凶:
“都是你害的张师兄!”
“张师兄跑去救你, 如今天下人都要误会他了,你高兴了吧?”
姜采是又高兴, 又难过。
那日皓雪, 姜采跪在长阳观前, 看着张也宁低垂的脸, 双目温和地闭着,睫毛上沾着粘稠的血。
他是她眼中最近乎完美的人,最近乎绝对理智的人。几乎不出错,几乎不以情行事。如此完美的人, 为什么要救她一个魔呢?难道又是为了施恩于她,盼她理解他的抱负吗?
不。
从那日以后,姜采便发誓,无论旁人再猜忌张也宁,再诋毁张也宁,她也再不用恶意猜测他了。她不光不再猜忌他,她还要试图理解他的世界,弄明白为什么他要除魔又救魔。
正如世人所说,她身怀先天道体,又修魔道,假以时日,她会对人间造成极大的危害。但是张也宁从一开始,就没有用杀戮来平息这一切。
他既然选择了她,她便要对得起他的选择。
姜采颤抖着手,将张也宁交给了长阳观。她跪在长阳观外,整整三日。三日后,有好心的弟子偷偷告诉她,张师兄已经平安了,你可以走吧。姜采这才放心。
她知道她见不到他,他能大难不死,便已经是慰藉。
姜采从此离开。
之后数十年,数百年,张也宁再未曾见过姜采。月是他的法相,他本可以借月关注她。但是姜采太清楚他的能力了,他在月下实力最强的时候,便是她掩藏得最严密的时候。
她不肯再见他。
就如他救她那日,对她说的那句“你走吧”,姜采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可她消失得干干净净,张也宁又总能听到她的只言片语——
“听闻魔族出了一个厉害至极的魔,一步步杀到魔王一级,把不服气她的魔全都打服了。”
“魔族在扩展领域,他们内乱不断,恐怕有魔在试图统一魔族。”
“这么下去,魔族不会真的杀出来一位魔尊吧?”
而张也宁也始终没有回到长阳观清修,冲击仙路。于他来说,自从他下山第一日,看到尘世多伤,百姓多苦,人族和魔族征战不断,他就不可能离开尘世,再回到山上去了。
人族和魔族都在发生变化,两者各自占领的地盘,都在尝试着结束战争,试图人与魔和平相处。
中间也有魔出尔反尔,有人出尔反尔,都被双方各自的首领一剑杀之。
人族这方的首领是张也宁。
人族不知道不知道是谁在魔族有那种能力,他们从未听过魔族会听人统御。
因张也宁曾救过一只魔的关系,那些年,张也宁在修士中不太好过,不断有人质疑他的立场。张也宁并不辩驳,也不肯承认自己救了错误的魔。他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顶着修士们的谩骂和不信任,继续为平复战乱而奔波。
这样几十年,几百年过去,再不信任他的人,也无法再说他有什么私心。人人都说,重明君最为公正,是人族魁首,他会斩妖除魔,杀尽妖魔,结束战乱,带给世间和平。
只是可惜,这般优秀的人,总是独来独往,身畔空寂,无佳人相伴,让人颇为可惜。
四百年后,张也宁带领一群修士去荡平一场魔族引起的祸乱,中途遇到一队披着黑色斗篷的修士,对方说他们也是要去除魔,双方便同路而行。
几日行走并不太平,不断有骚扰发生,疑似内鬼。
张也宁这一方的修士私下偷偷告诉张也宁:“重明君,我查过了,他们说自己出身的那个小门派,早已被魔灭了。他们根本不是那个门派的弟子,为什么要冒充?我们之前,从未见过他们。”
张也宁回答:“我以月相观望,他们于月下并未有异常动作。”
一爱慕他的女修跺脚,急急凑上来,被张也宁拂袖躲开。那女修仍坚持:“知道您法相的人也不是少数,万一他们就是专门针对这个来撒谎的呢?”
这女修说了半天,见张也宁并不理睬,而是侧过脸,去看对方黑斗篷中的领袖。
张也宁看的那人,黑色斗篷低垂,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雪白下巴,微勾的红润嘴角。那人身量修长,即使穿着宽大斗篷,举手抬足间,仍可见气度不凡。
张也宁察觉,几日以来,那人一直在盯着他。他每次回望,那人便会移开目光。那人伫立原地,纹丝不动,如礁石拍岸般,料峭孤寒。
张也宁与女修说话时,便察觉那人又在盯着自己看。他垂下眼,若有所思。
女修试图抓张也宁的衣袖,被张也宁一望,瑟瑟缩回了手。女修咬唇,委屈万分:“重明君,我等知道您一向谨言慎行。但那队人,分明有问题……”
张也宁原先不觉得那队有问题,他现在确实觉得那队有些问题。
张也宁道:“我去试试。”
女修没拦住,张也宁走向那个颀长的黑衣斗篷人。那人察觉他靠近,抬手将斗篷向下又扯了扯,面容遮得更加严实,这一次,连唇都看不见了。
张也宁站在斗篷人面前,凝望片刻:“我以前,得罪过阁下?”
斗篷人似意外,开口时,声音刻意压低,沙哑低缓,如亲吻在人耳畔般迷人:“为何这般问?”
张也宁:“那是阁下得罪过我?”
斗篷人发出一声低笑声,说:“不曾。”
张也宁:“那是否容我看一看阁下的真容。”
那人警惕地拢一下衣襟,向后退:“不容。”
但张也宁不容人拒绝,说话间,青龙鞭已经飞泻而出,迅疾如电。斗篷人吃惊万分,袍袖飞扬,空手来挡。
打斗间,一众双方人都被惊住,围了过来。乌发拂面,张也宁雪袖拍衣,惊鸿如鹤:“你敢空手试青龙鞭?”
斗篷人仍笑,声音低哑:“想试一试。”
四百年过,张也宁纵是没有刻意修行,此时的修为,也不是曾经的他比得上的。他看上去那么斯文清冷,动起武来却格外暴力。天上云层聚拢又分散,月华光照耀,隔山断海般的手段,轰然间摧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