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协议二十一天 是一朵蓝色风信子。
秦江隐的记性不好，但他记得林点的声音，他听过这个声音两次。
一次是在两年前，声音的主人因为演出佩戴了面具看不见脸，但声音和演奏的曲目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还有一次……是在十九年前。
那年秦江隐九岁。
那时候心理精神疾病还没有完全被普及，想要找一家专业的、并绝不会泄密的机构很难。
他父母跑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一家据说是外籍华裔开的精神卫生中心。
他们想把他送进去。
那是九岁的秦江隐第一次感到害怕。
看着高高的墙和电网，看着那栋纯白的建筑，他就像是一团被光照得无处可遁的影子，毫不犹豫的就溜了。
他坐在某座不知名的桥上，晃着腿看底下流动的河，认真的思考如果自己从这里一跃而下等尸体被发现时，秦家那层光鲜亮丽的皮是不是就能被撕开，让所有人瞧见里头腐败的模样。
但他又觉得自己不能看见着实可惜。
再然后，九岁的秦江隐身后路过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
他瞥了对方一眼，没有过多留神，可不过片刻，那小孩又从另一头晃荡回来了。
足足晃荡了四圈，他才在秦江隐身边停下。
秦江隐撑着护栏，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你找我么？”
小男孩长得倒是挺精致漂亮，就是看着像混血，五官比一般人深邃，眼睛还有点绿色的感觉。
他紧抿着唇，听到秦江隐说话时愣了愣，停了很久才开口：“你知道……露营地怎么走吗？”
秦江隐怔了一下。
小弟弟声音挺好听的，看着个头不矮，但咬字还有点不清晰，甚至还有点奶音。
“我不知道。”
小男孩没说话了，就揪着自己的书包袋子站在那，薄唇被他抿得有点泛红。
秦江隐没再看他，继续低头看那条河思考自己的报复大计。
两人一个坐在桥的护栏上，一个就站在不远处，安静了很久，秦江隐其实是压根没有打算理这个小弟弟的，但是没想到小男孩又开口了。
“你也觉得很好听吗？”
秦江隐没明白：“什么？”
小男孩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走到了他这边一点，用手撑住护栏：“声音。”
不知道是年纪太小还是什么原因，小男孩说话总是有点卡顿：“就是，河流的声音。”
秦江隐这回是真不明白了。
河流的声音？
不就是水声吗？
小男孩却说：“还有风、树叶……都很好听。”
他那双眼睛澄澈而又漂亮：“我来就是想要捕捉这些声音。”
秦江隐：“？”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年仅九岁完全没有接触过艺术的秦江隐头一回被人弄迷茫。
小男孩看着河流，自顾自的问：“你也喜欢吗？”
秦江隐无情的打碎了小男孩的希冀：“我不喜欢。”
秦江隐也不喜欢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因为他堂弟就天天在家哭闹，动辄就说他欺负他。
既像秦家那些人那样无聊，也吵得人有点烦。
他估摸着小男孩也要被他这句话说哭了，反正他堂弟就是动不动哭，但小男孩连一点失落都没有，只哦了声，又干巴巴的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秦江隐瞥他：“我什么都不喜欢。”
小男孩又哦了声：“你也学东西学烦了吗？”
秦江隐：“？”
小男孩嘟囔：“我拉二胡拉累了也会觉得我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想学。”
他摊开自己的手给秦江隐看：“很疼。”
秦江隐垂眸扫了眼，小男孩的手很白也很细，指尖都被摸出了水泡。
这个年纪拉二胡？
秦江隐：“你可以不学。”
小男孩抿唇：“可是二胡的声音也很好听。”
他不是第一次说“好听”这个词了。
秦江隐想到秦家的人说他是怪胎是异类，他觉得有点意思。
虽然情况不同……但这说水声好听的小弟弟放在秦家，岂不是和他一样的存在？
秦江隐忽然来了点趣味：“你什么声音都说好听，有不好听的么？”
“……目前没听到。”小男孩悄悄抬眼看秦江隐，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你的声音…最好听。”
因为好听，所以他才会努力的找话题想多听秦江隐说几句话，所以才会站在这。
这是秦江隐学会说话后第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同样也没什么表情的小男孩，怀疑这人是秦家派来搞他的，就是想看他出丑罢了。
见他不说话了，小男孩又垂下眼睛看河，没再吭声。
他有点小纠结，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秦江隐：“你还站这干嘛？”
小男孩的声音听着有几分丧气：“我迷路了。”
秦江隐睨了他很久，最终啧了声，翻身从护栏上跳下，稳稳落在了桥面上：“你去哪，我给你打车。”
他又看了眼小男孩书包背后贴着的什么小学一年级的标签：“小朋友放学早点回家，不要乱逛。不是每个人都像哥哥这么好心的知道吗？”
这要是换别人敢在他跟前晃这么久，他早一脚踹下去了。
反正要是他堂弟在这，他就肯定会踢下去。
小男孩乖乖的哦了声，说自己回家好了。
秦江隐站在桥上准备帮他拦车，又见小男孩犹犹豫豫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不透明的小瓶子递给他：“……对不起，还有谢谢。”
秦江隐没接，他不知道小男孩那个对不起是指什么。
小男孩笨拙道：“说你声音好听，是真心的。我不会说话，他们都说我说话不好听。”
秦江隐：“？”
这叫说话不好听么？
上来就夸他声音是最好听的，比那什么水啊风啊树叶啊还比他的二胡好听，这还叫不会说话？
“没有。”
秦江隐看着这张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这是什么？”
小男孩：“是花，我想带给弟弟的。”
秦江隐淡淡扫了眼：“那你给他就好了，我不需要。你给我我只会丢了。”
小男孩认真道：“可弟弟也不需要，弟弟才两岁，给他他也会丢了。但给你，你至少知道是花，说不定还会记住有人送了你花，但他不会知道。”
很有道理。
秦江隐再一次被噎住。
他垂眸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一边伸手拦下车，一边接过了那个小瓶子塞到了自己口袋里：“行了，上车。”
小男孩乖乖的上了出租车的后座，报了家里的地址。
司机见就小男孩一个人上车，不由得多看了小男孩一眼。
察觉到视线，秦江隐撑在全开了的副驾驶的车窗上：“我记住你的车牌号了，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