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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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馆授课结束,姜漫以同萧随去书肆买书为由,拒绝乘姜府马车与姜柔一同回府。

半路她又下了萧府马车。

走着走着,忽闻一阵啜泣之声。

寒风呼呼,吹得人头都要冻掉。她鼻头冻得发红,两只手都麻了,忙揣进袖子里,吸了吸鼻子,硬着头皮往前。

那哭声极惨,岁暮天寒,彤云密布,给人阴森森之感。

视线拉近,原来是两个孤苦伶仃的穷苦老人家正在河边撒纸钱。

他们鬓发斑白,衣衫褴褛,哭得肝肠寸断。

“阿园,老天有眼,那几个畜生死前被狼生吞活剥,你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我可怜的阿园呐——我的阿园——”

老妇人手上满是冻疮,冻疮之上裂开一道道口子,脓疮极其严重。

旁边的老人一只眼睛凹陷进去,伤口竟似新添,眼窝肿得骇人。

姜漫心里吃了一惊。老人的眼睛,像是被人剜去。

“可怜呐,老两口就一个女儿,被那群畜生害了。我呸,死有余辜,死得好!”

旁边过去两个挑柴的农夫。

姜漫长出口气,一脚踢飞脚底的石头。

第二日,她一进学馆,坐到位子上便对萧随道:“昨日死的那几人,死有余辜吧。”

“这世上死有余辜之人多了去了。”萧随摇了摇扇子,“几个走狗罢了,小丫头,你可不要做傻事。”

姜漫盘腿坐下,哼了一声:“人生最快意之事:逃学打架斗鸡喝酒。我才不爱多管闲事。”

萧随笑了:“我当真没看错,你这性子跟我绝配,以后京城有我萧随和你姜漫,咱们可以横着走。”

姜漫嘴角一抽。萧随说的也不错。

大梁文以萧氏为首,武以永昌侯府为首,他俩狼狈为奸,可不是最强纨绔组合?

别的不说,永昌侯若是知道她跟萧随学,败坏侯府家风,估计要气得冒烟。

时辰一到,夫子走进学堂,姜漫视线从方才起,便一直若有若无往门口处扫去。

林见鹤今日没有来。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盯着桌几上一个洞。那是她拿小刀抠出来的。

从昨日起,她便一直在思量,接下来这剧情该怎么走。

能做的她都做了,她希望能如同自己预期那样,林见鹤不会出事,她也不用牵扯。

她脑中闪过许多方案,如果林见鹤此次剧情不出现,用不上,那便最好了。

日后都不出现,才好。

“姜漫!”萧随悄悄扔过来一支笔砸在她手臂上。

她一惊,猛地抬头。

众人用看热闹的表情看着她。

这个夫子出了名的严厉,老古板一个,纨绔如萧随,都不会轻易招惹的。

当初他可是在此人手里吃了大亏。

老头儿个子矮,脾气又臭又硬,萧随初入学堂年少轻狂甚是看不惯,于学堂上嘲讽了几句,没料到此人自尊极强,当即羞愤撞柱。

这事闹得很大,萧丞相下狠手收拾了萧随,才平了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

姜漫当然也知道老夫子脾气臭。

她叹了口气,自己乖乖合上书本。

老夫子留着两撇胡须,目光严厉,眉间深深两道印痕,常年皱眉所致。

“站到门口旁听。”

众人目光意味深长。

在姜柔的努力下,同窗都知道姜漫只是个乡下丫头,走了狗屎运,才攀上永昌侯府。

在场学子,除了家世优越的,便是学问出众的,姜漫确实有些异类。

她是运气好。

他们期待夫子罚她。

“是。”姜漫乖乖拿起书走了出去,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却松了口气。

姜柔看着她目光一闪。

姜漫出去以后,学堂里又响起老夫子抑扬顿挫的声音。

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看看林见鹤。

林见鹤今日没来学堂,她有些不放心。

上辈子林见鹤经常出事,她具体记不清到底是哪日。

她踏进厚厚的雪里,深一脚浅一脚,每走一步,脚下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匆匆追来:“快追,别让他跑了!”

姜漫怕跑出来之事被人发觉,侯府派人来逮她,提起裙摆撒开腿往里面跑。

跑了一阵后听不见身后追兵,她才松了口气。

她还是不要被抓住的好。

林见鹤是住在宫里的,她没办法入宫。

她记得上辈子,林见鹤是在附近一条巷子里出事的。

她沿着记忆一路找过去,不知不觉天都暗了,夜幕漆黑,月亮挂在结了冰晶的大榆树上,风吹过来,细雪洒进她脖子里,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真冷。”鼻涕都快要流出来了。

上辈子,她扮演的女配比之姜柔处处不如,内心自卑又怯弱。在侯府处处小心,连丫鬟都怕得罪。吃不饱不敢多吃,看人脸色活得小心翼翼。

她夸姜柔衣服好看,第二日那衣服便被剪得乱七八糟。

侯夫人厌弃她,说她恶毒,心术不正,剪坏姜柔衣服。

她见姜柔跌倒忙去扶,自己摔得胳膊脱臼,姜柔擦破了皮,众人围着她嘘寒问暖,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

她做糕点给姜柔,姜柔吃完吐血晕厥,永昌侯将她赶出家门,连同入府时背的缝缝补补的小包裹,一同从墙上扔了出来。

“快滚。”红药得意洋洋。

她被赶出府的那晚月亮就是这样的。

才入府几天,她就连连犯错,惹得侯府上下嫌弃不喜,被赶了出去。

当然,这些都是她走的剧情。姜柔在其中的作用也是功不可没。

被赶出府后,她无处可去,就这样到处走,结果碰上了被人刺伤的林见鹤。

姜漫回忆到这里,脚下停住,看着前方,眼睛里闪过不可思议。

那个雪地上的人不是林见鹤是谁?

他静静站着,身形瘦削,脊背挺直,巍巍如山,沉默似雪。

月色和雪色之间,他的脸漂亮得令人恍惚。

不等她多想,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向这里追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立即跑过去,一把抓住林见鹤的袖子,拉着他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