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温祈的唇瓣宛如含着一捧霜雪,冰寒刺骨。
丛霁极是心疼,却什么都做不得。
“寐善。”他听得自己对温祈道。
而后,他看见温祈笑了笑,后退一步,又恭声道:“陛下,寐善。”
他直想将温祈拥入怀中,然而,他却在理智的驱使下,出了丹泉殿,并阖上了殿门。
心悦一人便该为其着想,他已教温祈伤心难过了,不能再使温祈陷入天人永隔的境况。
他必将自行了断,此时绝不可心软。
“温祈,对不住。”他回过首去,瞧了一眼丹泉殿殿门,继而往白露殿去了。
时候不早,丛露已睡下了,他命侍女勿要唤醒丛露,轻手轻脚地到了丛露床畔。
丛露正侧躺着,展露出来的左颊已基本痊愈了,只是肤色不均,如同发了疹子,应当用些粉黛便能遮掩住。
前日,他曾探望过丛露,当时,丛露这左颊细看尚有隐约的伤痕,而右颊的恢复情况虽较左颊差一些,但确已好转了不少。
他心生欢喜,或许再过十天半月,丛露这左颊便能彻底痊愈了,而右颊至多半载,亦能彻底痊愈。
“露珠儿,你定要快些痊愈。”他又守了丛露一会儿,才离开白露殿,回到思政殿,继续处理政事。
两日后,春闱放榜了,温祈得了会元。
丛霁得知这一消息后,放下手中的奏折,当即去了丹泉殿。
温祈尚未散学,丹泉殿内空空荡荡。
丛霁这两日不曾来过丹泉殿,登时甚是想念,抬指抚过所有物什,妄图从中寻到一丝温祈的气息。
当指尖抚过温祈的玉枕之时,他突然发现枕下压着一物,他好奇地拿开玉枕,入目之物竟是四段用过的羊肠。
他做了一十二日温祁的雄鲛,期间,他每日皆会将羊肠带走,仅一日忘记了,便是床榻轰然倒塌那一日。
他记得那一日自己用了四段羊肠,而眼前的羊肠亦是四段,不多不少。
他不由叹了口气:到何时,温祈方能不再心悦于朕?
温祈快要回来了罢?
他正欲将玉枕放回原来的位置,赫然闻得了一阵熟悉的足音。
——是温祈。
他抬首一望,温祈即刻映入了他的眼帘。
温祈更为消瘦了,双颊微微凹陷,身着一袭茶白色的衫子,这衫子并非由他的常服所改制的。
“温祈拜见陛下。”温祈乍然瞧得丛霁立于床榻前,先是惊喜,其后便是难堪——丛霁定然已发现那四段羊肠了,但仔细一想,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他本就是觊觎着丛霁,并趁着繁衍期强迫了丛霁的恶心之徒,藏了丛霁用过的四段羊肠又如何?
思及此,他向着丛霁走了五步,垂眼一瞧,他的玉枕果然被丛霁拿开了,四段羊肠暴露无遗。
他故作淡然地道:“这乃是我用于安慰自己之物,陛下若觉受到了冒犯,着人扔了便是。”
“朕并未觉得受到了冒犯,但是温祈……”丛霁语重心长地道,“你不当沉溺于欲念,而应好生用功,于仕途上一展锋芒才是。”
温祈乖顺地道:“陛下教训的是,温祈知错了。”
温祈的态度不冷不热,一如对待生人。
丛霁心脏发疼,默然不言。
温祈行至丛霁身畔,将四段羊肠拈起,一面舔舐着,一面恶意地道:“陛下此来,便是为了教育温祈么?可惜温祁已无药可救了。”
丛霁愕然,眉间尽蹙:“你何必自轻自贱?”
“温祈不该自轻自贱,温祈知错了。”温祈将四段羊肠藏于自己袖中,又笑着道,“陛下若无旁的事,温祈便不留陛下了。”
丛霁发问道:“你这身衣衫是从何处来的?”
温祈答道:“是我请内侍从民间买来的,比不得陛下的常服。”
丛霁怅然地道:“朕从未说过不许你穿朕的常服。”
温祈理所当然地道:“陛下无心于温祈,温祈自不该再玷污陛下的常服。”
丛霁怅然更甚:“算不得玷污。”
“便是玷污。”温祈双目灼灼地盯着丛霁,自暴自弃地道,“我曾多次将常服弄脏,且脏得一塌糊涂。”
言罢,他收回视线,低眉顺目地道:“温祈恭送陛下。”
这两日,他一直盼着丛霁来见他,可他现下却欲要将丛霁赶走。
丛霁语塞,半晌才道:“温祈,你摘得了会元。”
从懂事起,温祈便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好起来,能参加科举,光耀门楣。
而今,他已连中两元,这曾是他梦寐以求之事,然而,他的内心却无多大的波动。
丛霁曾承诺过他,倘若他能摘得会元,丛霁便不选秀,不过这承诺已然失去了意义。
丛霁曾多次明确地拒绝了他的求欢,他再厚颜无耻地向丛霁求欢,丛霁亦不会答应,无异于自取其辱。
他既然入不了丛霁的眼,当不得丛霁的娈宠,丛霁选秀与否自然同他无关。
“多谢陛下特意来知会温祈此事。”他向着丛霁作揖道,“温祈恭送陛下。”
丛霁叮嘱道:“半月后便是殿试,你且好好准备。”
“温祈记下了,温祈恭送陛下。”直到丛霁的足音消失于耳畔,温祈方才直起身来。
次日,温祈着内侍将常服送还予丛霁,并附上了一张字条:陛下之物,温祁不敢损毁,今日悉数归还,陛下若觉恶心,烧了便是。
丛霁将所有的常服细细抚平,收进了顶箱柜里。
四日后,丛霁收到战报,南晋已失了一个城池,周纭按兵不动,而段锐之则被迫退守于嘉钰城。
段锐之独木难支,他派遣的援军尚未赶到,能仅失一个城池已很是不易。
又四日,丛霁再次收到战报,周楚攻打嘉钰城未果,且援军已赶到了。
又两日,三月十五,堪堪过了子时,丛霁的嗜血之欲便已涌上心头。
他立刻从顶箱柜中取出温祈所穿过的常服抱于怀中,并上了床榻。
他轻轻地嗅着常服,但因常服俱已被洗涤过的缘故,其上几乎并未残留温祈的气息。
“温祁,朕甚是想念你。”丛霁吻了吻常服,想象着温祁便在他怀中,任凭他为所欲为。
奇怪的只是亲吻常服,他的嗜血之欲居然稍稍平息了些。
一炷香后,他更是睡了过去,待他转醒已是破晓时分。
朝堂之上,嗜血之欲时不时地试图侵蚀他的神志,他努力地对抗着,终是忍不住当朝杀了一名提出与周楚议和的臣子。
鲜血四溅,尸身倒地,他不屑地道:“贪生怕死,死不足惜。”
南晋的确并非周楚的对手,但远不到必须议和之际。
且周楚的补给素来不足,若未能于短时间内尝到甜头,必会撤退。
他扫了眼尸身,继而回到了御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