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端量了一会儿“桃面”,思忖着这剑匣与“桃面”是否尚有蹊跷?

乍看之下,这“桃面”与他遗失之时一般无二,这剑匣亦不像是设有机关暗器。

他正欲将“桃面”从剑匣当中取出来,手指尚未触及“桃面”的剑柄,他已将手收了回来。

以策万全,他取了一张锦帕裹于右手,方才屏气凝神地将“桃面”取了出来。

他与丛露皆饱受奇毒之苦,切不可掉以轻心。

下一息,他猝然听得一阵悦耳的足音,遂抬起首来,向殿外望去。

——正是温祈。

今日温祈回来得较平日早一些,他不及去宫门迎接温祈。

他唯恐温祈为这剑匣与“桃面”所祸,示意温祈走远些,切勿靠近。

待确定温祈走远了,他才接着端量手中的“桃面”。

温祈见丛霁手中执着一把色若桃花的利剑,又示意他走远些,满腹疑窦。

这剑是从何处而来的?

为何丛霁因手执这剑,而要他走远些?

他已远得看不清丛霁及其手中的剑了,遂细细地回想着那剑。

色若桃花……

剑……

丛霁……

他脑中倏然灵光一现——是“桃面”。

原话本中曾提及过“桃面”,“桃面”乃是先皇后——母后于丛霁一十一岁生辰那日赠予丛霁的生辰贺礼,后又于丛霁一十八岁那年消失无踪。

由于他仅粗略地翻阅过原话本,关于“桃面”的其它信息,他一概不知。

丛霁今年二十又八,时隔十年,“桃面”何以忽然出现了?

丛霁究竟是从何处寻回“桃面”的?

自丛霁的神情判断,丛霁之所以示意他走远些,想必是为了保护他。

那“桃面”到底有何不妥?

那“桃面”是否会伤着丛霁?

他惴惴不安地望住了丛霁的轮廓,双手握拳。

那厢,丛霁以肉眼瞧不出这“桃面”与剑匣是否有蹊跷,遂暂且将“桃面”放回剑匣,阖上剑匣后,又命人将刘太医请来。

刘太医已洗清了罪名,官复原职,依旧任太医署太医署令。

刘太医担任太医前,曾是医馆的大夫,年过三十,方才进入太医署。

论行医经验,刘太医远胜于章太医,故而,丛霁命人将刘太医请来,而非章太医。

刘太医已良久未曾被今上召见了,还以为今上对他心怀芥蒂,但若如此,今上何必再让他继续担任太医署太医署令之职?

听得今上传召后,他紧赶慢赶地去了思政殿,尚未行至思政殿,却见到了温祈。

温祈的身量较他上回所见之时抽长了些,长身玉立,身着六品官服,其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鸬鹚。

是了,温祈已是翰林院修撰。

他初见温祈,温祈尚是被困于丹泉殿的幼鲛,他猜测温祈恐会成为今上的禁/脔,甚是惋惜,却又无可奈何,令人费解的是今上居然请了其启蒙恩师前太子太傅喻正阳为温祈授课,今上甚至将温祈送入崇文馆念书,破例恩准温祈参加乡试、会试以及殿试。

温祈不负今上所望,三元及第,其后,被今上授予翰林院修撰之职,历代不少宰执皆自翰林院修撰起,平步青云。

当他以为今上打算费心栽培温祈,温祁的前途不可限量之时,温祈却突然失踪了,待温祈再度现身,竟已以雄鲛之身为今上产下了一对龙凤胎,紧接着,更是被今上册封为皇后。

历朝历代从无将男子册封为皇后的先例,况且温祈连凡人都不是,而是一尾雄鲛,可谓是惊世骇俗。

不过今上素有雷霆手段,连周氏都已落入今上股掌,自然无人胆敢反对。

据闻今上曾于龙凤胎的双满月宴上宣布今生只温祈相伴足矣,不会再娶,且要赋予温祈与其同等的权力。

今上想必对温祈情根深种。

他为温祈感到庆幸,到了温祈面前,拱了拱手:“老臣见过皇后殿下。”

“刘太医许久不见。”刘太医此时出现,定是受到了丛霁的召见,温祈催促道,“刘太医且快些去罢,莫要教陛下久候。”

温祈难道并非偶尔在此,而是受今上之命?

刘太医不及细思,急急地进了丹泉殿。

丛霁递予刘太医一张锦帕,示意其捂住口鼻,才指了指剑匣以及里面的“桃面”:“刘爱卿且验验其上可淬有剧毒?”

刘太医瞧着剑匣与宝剑,并未瞧出端倪来,遂请侍卫抓了一只鼠来,此鼠乃是灰鼠,看起来甚是灵活。

他又请侍卫将灰鼠放于剑匣当中,并于撒了些瓜子仁。

灰鼠欢快地吃着瓜子仁,舌头时不时地会碰到剑匣与“桃面”。

丛霁盯着这灰鼠,直到灰鼠将瓜子仁吃尽了,灰鼠都无异样。

难不成是他多虑了,亦或是这剧毒如自己所中的奇毒一般,不会立刻发作?

他命侍卫寻了只铁笼来,将这灰鼠关于其中,便于观察,后又道:“刘太医,你有何想法?”

“老臣目前无从判断这剑匣以及这宝剑是否淬毒。”刘太医提议道,“陛下既然有此怀疑,何不如将它们销毁?”

这剑匣丛霁未曾见过,应当是偷走“桃面”之人自己配的,销毁了亦无妨。

可这“桃面”乃是母后送予他的最后一份生辰贺礼,且短短半月后,母后便薨逝了,是以,“桃面”无异于母后留于他的遗物。

此前,“桃面”遗失已教他自责万分,绝不可销毁。

且“桃面”中若当真有蹊跷,他便能抓到丛霰的马脚了。

他收起思绪,不答,只道:“刘爱卿且退下罢。”

刘太医退下后,他又观察了灰鼠良久,见这灰鼠活蹦乱跳,方才以内息阖上剑匣,出了思政殿,向温祈走去。

温祈三步开外,植有一丛红梅,红梅花瓣层叠,分外惹眼,但温祈一望向他,他便顿觉红梅黯然失色,反是他昨夜印于温祈身上的吻痕更似红梅。

“陛下。”温祈迎向丛霁,待行至丛霁眼前,不顾周遭尚有侍卫把守,当即握住了丛霁的手。

丛霁回握了温祈的手,一踏入思政殿,便屏退左右,继而吻住了温祈。

温祈伸手环住了丛霁的脖颈,阖着双目,与丛霁唇舌交织。

丛霁分明生着一双薄唇,该当是凉薄之人,可丛霁的唇舌却温柔且滚烫。

一吻罢,丛霁松开了温祈,抱着温祈坐于椅上,耳语道:“二月初七乃是周氏的七七,为祭拜周氏,二月初六那日,阿霰启程去了临云,朕以为他许会伺机逃跑,但他于不久前回来了,且带来了朕一十八岁那年所遗失的佩剑‘桃面’。‘桃面’乃是母后薨逝前半月,即朕一十八岁生辰那日,母后赠予朕的生辰贺礼,阿霰道是周氏将‘桃面’藏起来了,可若如阿霰所言,周氏为何要将‘桃面’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