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裴蕴白天没能在现场看见的场景,入夜都在网上补全了。
周乙乙是用大号发的。
分两条微博,前后发送时间相隔不过一分钟,文章视频图片一应俱全。
图片是改造厂全景拍摄,庞大的改造皿数量即便是被浓缩在小小一张照片里,视觉冲击依旧震撼。
视频更甚。
照片中闭目垂脸的吸血鬼称得上一句死气沉沉,而视频中记录的,则是改造开启的全过程。
机器的轰隆声充斥全程,随着鲜红血液从透明细管中流向改造皿,从孔眼进入吸血鬼身体,短暂的休眠被打断,他们被以最痛苦的方式强制唤醒。
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逐渐扭曲。
额头,肩膀,手腕,青筋暴起,身体被各种管线牵引着,在能够活动的狭小空间挣扎出几乎扭曲的形状。
改造皿阻隔了所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整个改造厂都在上演一场无声惨剧。
这里和所有人想象中的改造厂不一样。
它是人间炼狱。
裴蕴是在客厅看的。
一遍没有过完就啪地放下手机,冲向主卧一个飞扑到陆阙怀里紧紧抱住他。
陆阙刚洗完澡,头发半干,身上带着温热的水汽,他伸手回抱住他,揉揉他的脑袋:“怎么了?”
裴蕴呼吸急得缓不下来:“我,我心跳好快!”
不止心跳快,他觉得浑身都冷得刺骨,浑身都在疼,只能努力收紧手臂,颤抖着声音:“小舅舅,你,你再抱我紧一点!”
陆阙猜到大概了。
一个打横将他抱起走向客厅,在沙发坐下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怀里。
手臂环过他的腰几乎按着他紧贴着自己,一手不断抚着他的后颈和背脊,低声哄慰。
“没事,没事宝贝。”
“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很快这一切都会停止,他们就再也不用忍受折磨了。”
“别怕,别害怕,有我在,我会一直在。”
好一会儿,裴蕴渐渐缓过来。
不再发抖,呼吸放缓,脱离般靠在陆阙身上,心脏回暖,指尖冰凉,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他不知道是不是别的吸血鬼也会这样,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一看到那些画面,他就觉得仿佛自己也是他们之中一员,被困在暗无天日的改造厂,吸入肺的永远只有那狭小一方天地的空气,憋闷到呼吸困难,连嘶吼痛呼都只有自己能听见。
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是这样。
毫无长进。
还好有陆阙在。
他想。
除了陆阙,再没有谁能有办法在他这样情绪极端消沉不安的时候给他这样安全感了。
“我们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他疲惫地半阖着眼睛,将自己的脸完全埋进他颈窝,紧贴着感受他颈间的温度。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清晰意识到此时此刻尚在人间。
“以异研院的速度,肯定会在发现的第一时间把这些照片和视频全部下架屏蔽的吧。”
“放心,他们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传播的速度。”
陆阙既然决定用这个方法,又怎么会考虑不到这点。
照片视频可以保存,周乙乙不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人,大量他的粉丝可以在第一时间看见微博内容,信息传播从来不止微博这一条路,只要把东西散布出去,就算下架也没用了。
陆阙说得没错。
周乙乙图文微博一发,便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评论过万,直冲热搜。
无论是吸血鬼还是人类,都被周乙乙详细描述出的场景彻底震惊,但凡良知尚存的正常人,都不可能坦然接受这样惨无人道的改造场景。
这些吸血鬼每个都有家人,他们的亲朋好友看见他们的至亲至爱在异研院遭受这样无法想象的苦难,又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何况还有罗山庞大的粉丝群体。
罗山觉醒了,意味着接下来等待他的就将是这场长达数年的浩劫,变故一夕发生,在舞台上开朗耀眼的人即将变成图上那样不人不鬼的模样,接连的打击让粉丝几乎崩溃。
微博发出后半小时,所有图文全部被强制下架。
但为时已晚。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所有信息在一切能够传播的渠道疯狂传播,异研院门口转眼人山人海。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人越来越多,怒声响彻科技园,异口同声要求停止血液改造,要求管理局和异研院给出一个合理说法。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血液改造残忍如斯。
伤人的吸血鬼姑且不论,除了他们,多得是从未犯过错,仅仅是刚觉醒就被强制送入异研院的吸血鬼,既然无过无错,凭什么要以对待杀人犯的方式同等对待他们?!
人数太多,众怒难平,直到深夜人群也不见有消减的迹象,甚至因为异研院和管理局的闭门不理无所作为,他们已经开始动手试图破门而入。
既然等待无用,那他们就冲进异研院要人。
最后管理局被逼的没办法,大半夜临时从床上爬起来开会,在网络和现实的双重压力下,一致通过暂时中止血液改造。
“这个“中止”就很微妙啊。”
张梁慎在电话里不无讽刺道:“这是又拖延上了?这群人真是没救,凡是从来不想彻底解决,拖延症刻进骨子了吧。”
“如果不是这样,也没有这么好的空子给我们钻。”陆阙道:“你应该庆幸。”
张梁慎笑了两声:“也是,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中止不是终止,管理局还是有所保留,企图先拖延过这一阵,等众人逐渐适应接受了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不过没关系。
这件事注定不是那么好过去的,民愤会为陆阙他们争取到完全足够的时间,血液改造这次停了,就别想再有重启的机会。
“不过你被停了职,不能再自如进出异研院,会不会不方便?”张梁慎还是有些担心这个。
那日风波后,管理局经过调查,第一个找上的人就是陆阙。
陆阙自然是镇静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堵得一帮试图审讯科学家的“草包”哑口无言,憋了火却无处发泄。
如今正在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无论对陆阙放出什么惩罚都会被解读为心虚的恼羞成怒。
没办法,最后只能以随意带外人进出的理由给了个对陆阙来说不痛不痒的停职处分。
“不会,你在就行。”
裴蕴还没醒,陆阙怕接电话吵醒他,起身下床来到阳台,看见一旁洒水壶,顺手取了给裴大星浇水。
它已经花了。
绒绒团团好几簇,和好消息一样蓬松可爱的白色,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装好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