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双生(三)

殷无妄?他在回春派的时候不是还没结婴吗?

怎么来参加青云大会了。

言卿抱着不得志,好奇站在琉璃桥前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见殷无妄脸色苍白从人群中走出,他眉心的红菱比任何人都要红一些,鲜红如饮血。穿着黑色衣袍,颧骨鼻梁都很突出,眼眸阴冷,整个人的气质都是隐忍沉默的。面对殷柏嘲弄的视线,背脊挺得笔直,手紧紧握着。

殷柏是殷无妄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如今殷关殷献死了,没人再压在头上,他看殷无妄这个所谓的“少宗主”越发不顺眼,骨子里的恶意蠢蠢欲动,故意拔高声音道:“啧,我们的少宗主好不容易结了婴,就马不停蹄地来参加青云大会了,那么壮志酬筹,少宗主是要拿第一了吗?”他把“少宗主”三个字咬得很重。

殷柏话一说完,马上引起流光宗一群宗室弟子的嗤笑。

可偌大的圣湖边,只有他们在笑。

其余宗门的要么选择无视,要么冷眼旁观。忘情宗内峰弟子基本都担得起“天才”之名。比起资质低下的殷无妄,骨子里更瞧不起殷柏这种说风凉话的势利眼。

殷无妄紧紧抿着唇,手指紧握到发白。

没理他,往前一步。

握着签筒的蓝裙女子眉眼盈盈,笑容不变,说:“仙人,请。”

殷无妄从里面抽了一根签。

一千零五。

“下一个。”蓝裙女子轻声喊话。

殷无妄握着令牌,感觉那边缘棱角好像要割进肉里。他根本不用抬头,都知道周围的人是拿什么眼光看他。心里恨意扭曲,他想:一群道貌岸然之辈。

“燕卿,你是几号啊?”明泽欢欢喜喜地跑回来跟言卿搭话。

言卿懒得说那个不吉利的数字,把令牌直接丢给明泽。

明泽看到那凶煞至极的四百四十四,沉默下来讪笑:“啊,挺,挺好的。”

燕卿?

殷无妄沉默往回走的步伐因为那个名字而愣住。他背脊僵直,如惊雷过脑,脸色煞白,这一刻多想地上出现一道缝,让他钻进去。燕卿,燕卿……他曾经在燕卿面前多骄傲自负多傲慢,现在这个样子被他看到,就多狼狈不堪。好像狠狠被扇了个巴掌。

可是脑子里又掠过秦长熙的话,殷无妄还是死死握着令牌,在簇拥的人群中,回头看了一眼。

言卿临水而立,后面是琉璃桥、碧玉湖,山光水色,晴空万里,他穿着忘情宗的蓝袍白衫,墨发松散,怀里抱着一只邪恶狰狞的鸟。手腕和脖颈都白得跟玉一样,红线蜿蜒,唇色也艳艳。笑着偏头跟旁边的另一位弟子说着什么,说完转过头,视线就落到了他身上。

抬眸的时候,桃花眼清澈带笑,没有任何阴霾。

殷无妄愣住,一瞬间,耳边的任何喧嚣吵闹好像都散了。

回春派的种种过往悉数归于脑海。

死缠烂打的燕卿。

痴慕于他的燕卿。

为他冒险偷出罗霖花的燕卿。

为他甘愿受牢狱之苦的燕卿。

山洞轰隆隆倒塌时,又不顾一切救自己的燕卿。

他知道燕卿喜欢自己,死心塌地地喜欢自己。可那时候过于自负,瞧不起这个偏僻地方资质低下的草包,总不肯正眼看他……现在认真看,发现,燕卿其实长得挺好看的。

燕卿现在是谢应的未婚妻。可那块令牌,当初是言卿向他求爱不得,赌气地向白潇潇拿走的。

谢应的未婚妻……

内心的扭曲、嫉恨、自负、自卑这一刻像是找到最终突破口。殷无妄朝言卿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来。苍白的脸色,别扭的挤出一丝温柔和讨好。

言卿眨眨眼,有些好奇。

殷无妄这是在干什么?

其实言卿对殷无妄没什么印象,他对《情魇》这本书都只记得谢识衣的剧情。

不过殷无妄能和主角受在回春派就相遇,好像后面戏份肯定不少。看现在的情况,估计是个非常时髦的逆袭龙傲天人设?啧。

“燕兄走了。拿了签,现在我们该去定源峰了。”

明泽开始扯言卿的衣袖。

“好的。”言卿没再搭理殷无妄,转身跟着明泽,坐上仙鹤。

殷无妄的视线就一直凝聚在他身后。

到了飞鹤上,明泽没忍住,好奇地问道:“燕兄,你认识殷家那位少宗主?”

言卿:“嗯,认识啊。”

明泽把他当好朋友,憋了半天没憋出,小声说:“燕兄,那位少宗主性格不好,你少跟他接触为好。”

言卿惊了,可真没想到会从明泽这里听到“性格不好”四个形容词,当即笑弯了眼:“殷无妄性格不好?怎么说。”

明泽道:“殷无妄虽然是流光宗少宗主,但是资质愚钝,修行缓慢。使用再多的灵丹草药,都迟迟不能结婴。上重天一直有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偏偏他这人还爱钻牛角尖,只听得进坏的,好高骛远,又愤世嫉俗,我第一次见他后,师尊就让我以后少跟他打交道。”

言卿说:“这样啊。”

明泽嘀咕说:“要我说,这天底下,资质不好的人多了去了。都像他这么想,难不成人间的凡人都不用活了?”

言卿笑笑,没说话,并没把殷无妄放在心上。

浮花门给他们安排的居住的峰叫定源峰。坐在灵鹤上,远远望去,最瞩目的就是一道悬挂在壁仞的瀑布,飞流直下,声势浩大,浪花在阳光下晶莹如珠。

前方为他们引路的蓝裙女子笑吟吟:“诸位好好休息,明日万象台见。”

衡白与天枢有事,随便给他们安排了一下房间便走。明泽还想和言卿住一块,结果他们其余人不是三人一间就是四人一间,只有言卿一个人单独住一间房。

明泽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啊,这又是衡白长老对你的针对吗?”

言卿低头看了眼不得志,闷声笑说:“可能我这鸟也占了个位置吧。”

夜晚。

嘴上敷衍谢识衣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言卿到晚上也没去和人打听一下自己那位对手的情况。

一个人趴在窗边,抓着定源峰的花玩。

不得志被他这不是在拈花逗鸟就是睡觉的修行态度给惹毛了,用翅膀车扯着他头发,想到自己的灵石就生气:“格老子的,你之前给本座那么画大饼,现在就这副模样!你不是在学练剑的吗,去去去,快去练剑。”

言卿倏地抬手,拎住它,懒洋洋道:“弄断我一根头发,我就把你摔出去。”

不得志满脑子都是它的灵石,挥斥翅膀:“你不是明天就要参加那啥子青云大会了吗!为什么你现在还不修行啊!”

言卿碾碎手中的花,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不得志,我不能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