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飞机坠海,有人生还的机会近乎于零。网络上此时只剩一片哀悼和祈福,谭阵的那些是是非非终于全都偃旗息鼓了,没有人再磕他的 CP 了,也没有人再攻击夏倩了,连谭阵的黑们都集体闭麦了,仿佛良知尚存,感天动地。
陈博涵双手按在方向盘上,指尖冰凉,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停了多久,旁边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而另一边是滔滔的海流。天地间有一种空洞的轰隆隆的声响。
太阳已跃出海平线,海面上承载着金灿灿的光,泰国和国内的时差是多少?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想着,太阳应该已经在那里升起了,那架飞机此时此刻就埋葬在金色的汪洋下。
谭阵现在在哪里,盛野又在哪里,他都不敢去想。
***
西媛从办公室走出来,一屋子的人看见她都站了起来,有人小声叫了声 “西媛姐”,大部分人都没有说话,压抑的沉默在工作室每个人之间蔓延。
西媛脸色很白,她手上勾着车钥匙,朝看着她的众人丢下一句 “我出去一趟”。
“西媛姐我陪你吧,” 一个短发女孩开口道,“车我来开。”
西媛闻声转头,看到红肿着双眼的康琪,她看起来比自己还狼狈。康琪是盛野的助理,虽然在盛野身边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但是是这个工作室里和盛野最朝夕相处的一个人。
她摇了摇头,撇下一屋子人一个人走了。
开车的时候经过一个楼盘,西媛鼻子蓦地酸了,盛野在这里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还在装修中。他和妈妈楼颖现在还住在二十年前的老小区。
西媛把车停在小区外,下了车,她经常开车来接盛野,保安都认识她了,给她开门的时候保安大叔的表情都有些难过似的,一脸欲言又止。
这个小区不大,大家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位演员,只是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盛野是如何有天赋的一位演员,他的电影处子秀,就带着被诟病空有外表没有演技的谭阵拿下了影帝。
盛野究竟多有天赋,多有灵气,西媛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只是个管中窥豹的外行罢了。但谭阵无疑是清楚的,不管她对谭阵怀着怎样的迁怒和不满,她无法否认,谭阵懂盛野,也许盛野也懂谭阵。只是,她以为他们仅止于此了。
楼下的门禁坏了,她走进去,一按开电梯门就愣住了,电梯壁上还挂着一面谭阵代言的洗发水广告。
“忧郁王子” 正从海报中温柔地注视她,他俊美得像一幅画,她竟第一次从谭阵眼睛里感受到了妃姐说的那种 “单纯”。
她低下头盯着脚尖,像一个忏悔的人。
她后悔了,不该幸灾乐祸,不该盼着谭阵不好。所以这算是某种报应吗?
敲了门,门后传来狗叫声,西媛站在门前,直到这一刻依然心怀渺茫的侥幸,希望不要有人来给她开门,希望盛野是真的带母亲去邮轮上了,希望乘客名单上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不幸的人。
但门还是开了。
盛野的母亲楼颖站在门后,眼睛是红的。
黄白相间的小狗一下蹿出来,蹿到西媛脚边绕圈,不停往她身后看,往电梯的方向看。
楼颖怕狗狗打搅到邻居,唤了声 “杰克逊,回来”,声音却是哽咽的。
西媛上前抱住了盛野的妈妈:“阿姨你还好吗?”
***
西媛进了屋,楼颖原地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才回神:“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西媛没让楼颖忙,自己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茶几上还放着一只碗,里面剩了半碗面,已经坨了。
唯一能庆幸的,西媛讽刺地想,大概是不必由自己告诉楼颖阿姨这个消息。
她想把那只面碗收拾去厨房,盛野妈妈摇了摇头:“放着吧。”
西媛只好由她,坐下后斟酌了许久:“阿姨,我……”
“他和我说是去国外拍片子,” 楼颖先她开了口,嗓音低哑,“他和你说实话了吗?”
西媛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我怎么可能允许?
楼颖了然地低下头:“我猜你也不知道,他连我都骗,怎么可能不骗你?”
“他和我说他带你去公主号邮轮了。” 西媛说。
楼颖苦笑:“他确实说过,等这次拍片回来就带我去坐邮轮。我其实也没想去的,就是看了部叫《皇家邮轮》的电视剧,他看见我在看,大概以为我很喜欢吧……”
西媛听着没作声,楼颖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更加难过,她说到一半停下来,平复片刻后终于问出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你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
西媛摇头。
为什么会在同一架航班上?谁知道呢?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真相已经沉入大海,再也没有人能回答了。
楼颖抬头看向电视柜:“我老觉得没脸面对他。”
西媛也看过去,电视柜后面的架子上放着一张盛野父亲的遗像。
遗像上的人很年轻,看着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英俊倜傥,目光里透着意气风发。盛野的相貌更多继承了他母亲的温柔,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像他父亲。
西媛没见过盛野的父亲,盛野念 CTR 电影学院的时候他父亲就因病去世了,她只知道盛野的父亲盛闫峰年轻时也做过演员。
“他爸爸其实一直反对他考电影学院。” 楼颖出神地说,“他不想让他进演艺圈。” 说着又低下了头,“我对不住他。对不住他们两个。”
西媛不知该说什么。失去了丈夫,现在又失去了儿子,谁又对得住她呢?
会有奇迹吗?给他们一个奇迹吧。
***
楼颖站在阳台上,目视西媛开车离开。走的时候西媛和她说有什么事随时联系她,她给了她一个私人号码。
她站在阳台上久久不想进屋,盛闫峰的那张照片如今像一根刺刺着她。她感觉自己被他凝视着,好像能听见他无声的指责,指责她为什么食言。
那日在盛闫峰的病床前,他好像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了,忽然要向她讨一个保证。
她没有办法,也不忍心,只好答应了他。
“他喜欢表演,剧院里也可以演,” 盛闫峰那时已经很虚弱,靠在枕头上看向窗外,苍白的阳光照着他脸颊上的那道疤,“就在剧院里演吧,那里还算单纯。”
盛闫峰对娱乐圈演艺界的恐惧她能理解,却难以感同身受。甚至于在临终前,他也要盛野向他发誓,绝对不可以踏入娱乐圈半步,盛野流着泪点了头。
最后他们都食言了。
因为盛野遇上了一个谭阵。
有谁能拒绝谭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