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请旨

不止马嘉植,殿中所有朝臣都跪下了,少詹事黄道周和左庶子马世奇,更是摘下了乌纱帽,他们两人是太子老师,太子行为不当,他们是首罪。太子自请罪,他们就更是首罪了。

……

“胡闹!”

朝议在崇祯帝怒气冲冲的甩袖之中结束,没有说如何责罚太子,也没有说事情的处置,他所有的情绪和愤怒都发泄在这两个字里了——不止对朝臣,也有对太子的,朕明明都已经替你挡住了,你为什么还要站出来?还提出这等荒谬的请罪,难道你认为朕保不住你的这个儿子吗?

“退朝~~”

王之心声音悠扬。

群臣山呼万岁,但心情却都是惊惧,马嘉植所说,并不太出乎意料,但太子的请罪,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比起太子释放祖泽润和建虏的换俘之策,动摇国本是他们更加无法想象的震撼,马嘉植跪在地上,大汗淋淋,直到皇帝和太子离去,朝臣们都站起来议论纷纷,他却依然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回到乾清宫的暖阁,崇祯帝依然怒气冲冲。

太子跟着进到暖阁,立刻跪地请罪。并非他愿意提出这种耸动的暗示,而是他清楚的意识到,如果他不能有所强硬的表示,换俘之策一定还会再起波澜,年后出使的马绍愉袁枢恐怕很难坚决执行换俘之策,一旦被建虏看破手脚,事情就会变的麻烦,也因此,他今日才要做出此等表示,以向朝臣表明自己坚持“换俘”之心。

崇祯帝看也不看太子,只是怒气冲冲地在暖阁中踱步,迎驾的王承恩等人大气不敢出,小心伺候在旁边。

脚步声响,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份塘报进到暖阁,双手呈送给王承恩。

王承恩只看了一眼信皮,眼角就闪过喜色,然后急忙呈给崇祯帝。

崇祯帝接过了打开看,然后阴沉的脸色渐渐舒缓,最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案后坐下,目光终于望向太子,恨恨道:“起来吧。”

“谢父皇。”朱慈烺跪的膝盖都快要酸了。

“吴甡回报,墙子岭长城外面的建虏已经退了,建虏兵马正经蒙古草原退回辽东……”崇祯帝面无表情,但眼角眉梢却是带出喜色,将塘报递给王承恩:“给太子看。”

王承恩接了呈给太子。

消息不意外,但来的恰到好处,正好解了父皇的愤怒,也省了朱慈烺的膝盖之苦。

朱慈烺看过,然后向崇祯帝贺喜:

“建虏能退,你是首功,”崇祯帝仍是面无表情,忽然又瞪眼:“不过这并不表示你可以任意胡闹,今日在朝堂上你演的是哪一出?你是嫌朝堂还不够乱吗?”

朱慈烺再跪下请罪。

“起来吧。”崇祯帝冷哼一声,等太子起身,他放缓语气:“你要明白,言官们说话难听,不体实务,叫人不舒服,不光你,就是朕也一样挨骂,但并不表示事事都要和他们计较,不然什么事情也做不成,那个马嘉植虽然是一个愣脾气,但人还是好的,你不见往江南追逮的御史言官,只有他一人收到了八成吗?”

朱慈烺恭敬回答:“儿臣对马嘉植并无意见,儿臣只是想,如果连马嘉植都反对,那一定是儿臣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如果儿臣不自请处分,外臣们焉能放过?”

“还没那么严重!”

崇祯帝口气严厉,但目光却越来越缓和,不管怎样,太子好像都已经意识到了错误,而诚恳的态度也让他感到欣慰,顿了一下,继续道:“有朕在,没人能拿你怎样,你任性的脾气也得改,不然岂不是让朝臣们轻视?”

“儿臣谨记。”朱慈烺起身深鞠。

崇祯帝深深望了儿子一眼,眼神中闪过父亲对儿子的怜爱,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冰冷,用帝王对臣子的口气说道:“下去吧。今日之事朕就不处罚你了,回府之后,尽快把为将士们请功的奏疏写好了,送到朕面前来。”

虽然关于潮白河和墙子岭大胜的塘报都发到了朝中,但为将士们请功的奏疏因为建虏还没有完全退去,所以还没有写。现在建虏退了,作为主帅的朱慈烺要为将士们请功,而崇祯帝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奖赏将士们了——有太子从张家口抄来的银子,崇祯帝腰包鼓鼓,今年赏赐绝不会吝啬。

朱慈烺却没有退,而是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建虏今年虽然退去了,但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以建虏人骄横的脾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加上我大明关闭了张家口贸易,建虏拿不到所需的一些生活必需品。为雪耻,也为了维持统治,明年冬天,他们一定还会再次侵我长城边界,而且规模会比今年更大,兵力会更多,重型火炮也会携带,说不得虏酋黄太吉都会亲征。因此,修缮长城,加强长城,尤其是密云一代长城的防务,是朝廷明年的重中之重。”

崇祯帝脸色立刻就凝重了,儿子所说,他并非没有想到,但从儿子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了情况的严峻。

“我儿想的深远,开春之后,朕会令内阁兵部户部工部,抓紧修缮密云长城,以备敌袭。”崇祯帝沉吟。

“修缮长城所费巨大,还要修筑炮台,购置火炮,没有四五百万两银子怕是出不来的……”朱慈烺道。

听到银子,崇祯帝脸色又阴沉。

虽然太子从张家口抄了千万两的银子,但补发各地欠饷,河南赈灾,山西地震,旱灾不断,又因对建虏入塞,真的是花钱如流水,一个眨眼就没有了好几十万两,到现在,一千万两银子已经花去了一半,如果将剩下的银子全部用去修密云长城,倒是勉强能够,但那样一来,朝廷就又恢复了过去空空如也、付不出军饷和俸禄的财政困窘,里里外外的困局,怕就无法应对了。

见父皇沉思不语,朱慈烺知道父皇已经“入彀”,于是小声说道:“但照朝廷今年的财政收入,怕是难以应对建虏明年的入塞,到时朝廷拿不出银子和粮米,面对建虏入塞,说不得就会左支右绌,坏了抗虏的大计……”

崇祯帝听出了儿子的意思,抬头:“你又想提什么财赋之策吗?”

“财赋是内阁和户部的责任,儿臣虽然在年初提出了财赋之策,但实在都是拾人牙慧,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开厘金,革盐政,追逮赋这三策到现在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儿臣何敢再提出?尤其是第一项开厘金和儿臣当初的预计差了许多,儿臣心中甚是疑惑,因此儿臣想要各地厘金局去看一看,如果是官员枉法,儿臣必不放过,如果是儿臣计算失误,儿臣也可吸取教训,重新调整厘金局……”朱慈烺说得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