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5章 诈降

……

京师。

乾清宫。

看完高斗枢的密报后,朱慈烺又看一同送来的沈志祥亲写的血书。

看完之后,他脸色凝重的默默沉思。

……沈志祥说的情真意切,字字都是血泪,连朱慈烺这般冷静的人,看了都不免感动和热泪盈眶——想必能写出这样血书的人,应该都是忠臣烈子吧?

但事关重大,只凭一封书信就想要取得大明的信任,也是不能的。

高斗枢在郧阳多年,见过的狡诈之徒无数,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反复审问沈永忠,沈永忠的回答毫无破绽,伏在地上,猛烈叩头,激动之时,满额满脸的血。

“家父于水火中望大明如大旱之望云霓,如孤儿之望父母……望王师早日渡海,他必杀尽建虏,打开城门,负荆相迎!”

高斗枢又问起金州兵马和周边防务,以及建虏沈阳的一些情况,沈永忠一一回答,和大明了解的情况几乎完全一致,看起来不似撒谎。

隐隐地,感觉高斗枢好像是信了几分,但他不敢确定,除了继续审问沈永忠,确定事情的真伪之外,他也疾书陛下,将这突发情况告知——大军即将出海,原本是要强攻金州,现在沈志祥愿意献出金州,如果是真的,整个作战计划肯定是要进行调整。

“投诚大事也,卿审慎判断。一试再试,不可轻信。”

“如果沈志祥愿意反正,朕一定大大的奖赏于他。让他的名声遍于天下,不但雪耻,也为他沈家荣耀!”

“不论沈志祥反正是真是假,计划都不应该受影响。也就是说,即便沈志祥反正是真,我军的总体计划也不应该受到影响。”

“切记。”

朱慈烺给高斗枢回了三句话。

令于海送走之后,朱慈烺还是有点不安心,他又仔细翻看高斗枢的密报,将沈志祥的血书和沈永忠回答高斗枢的口供,也翻来覆去的看,虽然看不出破绽,但总是有点不安。

“陛下,辽东密报。”

脚步声响,于海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刚刚送到的辽东密报。

朱慈烺知道,一定是高文采有消息传来,于是急忙道:“快拿来。”

看完之后,他脸色瞬间就变了,高文采的密报,说建虏济尔哈郎率镶蓝旗白甲精锐,已经秘密去往辽南,但沈志祥的血书和沈永忠的口头,却一个字也没有提起。

济尔哈郎到辽南这么大的事情,身为建虏的续顺公,沈志祥不可能不知道。

“奸贼!”

朱慈烺猛地的站起:“快,飞鸽传书,告诉高斗枢,沈志祥是诈降,不可相信!”

……

但晚了,军情司的飞鸽到达登州的时候,高斗枢已经统帅五万大军,渡海向辽南去了。

……

三天前。

登莱。

这一日的清晨,登州外海之上帆樯如云,舳舻千里。大明登州水师天津水师的全部船舰都集结于此,经过一天一夜的装载,所有的粮草辎重都已经运上了船,半夜之时,将士们开始登船,等到天亮时,已经登的差不多,听见一声号令,鼓声响起,随即,出发的令旗在风帆之上缓缓扬起,各船随即起航,冲开迷雾,向辽南而去。

三桅战舰,天津水师的旗舰之上,领兵部侍郎,大明辽南经略高斗枢迎风而立,一直在沉思,他不止是在思索攻取辽南的战术,更在思索沈志祥的投诚……

在他身边,还站在一人,正是登莱巡抚杨廷麟

和高斗枢一样,他脸色同样凝重。

……

金州。

金州城不大,最初大明只是按卫城的级别修建,建虏占据金州之后,也没有扩大修建,甚至一度曾经还想要放弃金州和旅顺,只是在孔有德尚可喜等汉奸的恳请下,才改变了主意,派军在旅顺金州驻扎,崇祯十五年之前,建虏对辽南海岸的防守并不是太重视,守卫两地的都是闲散将领,按满洲八旗的势力分布,金州旅顺是镶蓝旗的地盘,因此这两地的守卫也都一直都是镶蓝旗在负责。

但崇祯十五年之后,情况稍有改变,黄太吉在世之时,就命令加强防卫,拨出钱粮,增高增筑了两地的城墙和炮台,多尔衮成为辅政王之后,对辽南愈发重视,在原先的镶蓝旗之外,又增加了更多的汉军旗。

去年更是大动作的派遣了宗室子弟尚善到旅顺口镇守,金州守将也换成了续顺公沈志祥。

由此,金州的驻军再一次的增加。

因为是卫城,所以城中几乎没有散居的百姓,所有的军民全部都是随军的家眷。

入夜。

金州城中没有什么灯光,只有城头和远处墩台上的火把,闪闪点点。

原参将府,现在的续顺公府之中。

一个穿着建虏武人常服的中年人正在后堂踱步。

灯光照着他的脸,正是原大明总兵沈世奎的从子,后背叛大明,归降建虏的沈志祥。

沈志祥来回踱步,似有忧愁。

脚步声响,一个仆从奔了进来。

沈志祥抬头,迫不及待的问:“可是有永忠的消息?”

——沈永忠是他惟一的儿子,此次为了计划的成功,为了取信明人,不惜亲自冒险,过海去往登莱,到沈永忠一去十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这不能不令他担心。

仆从摇头:“是范学士,他在花厅求见。”

听到范学士三个字,沈志祥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若不是范文程出此毒计,永忠又何必去往登莱冒险,他现在又何必在这里担心?

这个范文程,你挑谁不好,为什么要挑上我沈志祥呢?计划成功了,我沈志祥将成大明彻底的罪人,再无任何的退路,如果失败,明军的砍刀肯定也不会放过我的脑袋,在这之前,永忠更是活不了……

胜败都没有好,这一切都是拜范文程所赐啊。

虽然投降了建虏,但沈志祥并不想将事情做的太绝,以至千古骂名,但现在被赶鸭子上架,他想不做也是不行了。

沈志祥心中恨的咬牙切齿,但脸上却丝毫也不敢表露,哦了一声,说道:“我这就去。”

……

从后堂转出,来到花厅,看见一个花白老头正坐在厅中中,沈志祥心中愤恨,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尊敬,赶紧趋步上前,深深行礼:“范学士。”

那老头缓缓起身,看着尊敬,实则傲慢的拱手:“公爷。”

见礼之后,两人坐下,沈志祥挥退所有下人,整个厅中只有他和范文程两人。

“范学士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沈志祥恭敬的问。

——去年秋天,明军骚扰的队伍刚刚从辽南退去,一直在抚顺驻防、并不为建虏重视的沈志祥,忽然得到了建虏的调令,要将他从抚顺调到金州,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