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0章 西归祭祖,开元启新(第2/4页)
这会儿有了一个表现的机会,张大年便开口说道:“方今东北边情,除我唐家州府之外,新罗已成独大之势。春秋公在世时,事上尚能不失恭谨,然文武王以来却因贪谋短利而忘怀大恩,屡有悖逆事迹,此亦我等在国三韩苗裔所不齿之行径!幸而暴者难足长守,其人弃国之后,国中旋即生乱……”
金春秋虽然积极联络大唐进攻百济与高句丽,但最终完成这一事业的还是他的儿子金法敏。
金法敏也曾在唐入质宿卫多年,继承王位后奉行其父策略,继续作为大唐藩属为东北战事积极奔走,但随着高句丽被灭亡,其人的贪欲便爆发出来,擅自攻取百济故地,从而引发了长达七年的唐罗战争。
在这战争的过程中,大唐由于还要应对西面已成心腹大患的吐蕃,对半岛战场上的投入不够。再加上金法敏狡黠多变,战争过程中屡有称藩示弱请罪等举动,使得东北战事被长期拖延。
不过新罗虽然接收了一部分的东北战争胜果,但其国中矛盾也越来越尖锐。金春秋父子本就是以真骨血统继位,在一众旧贵族当中存有一定的质疑声,再加上父子二人久沐唐风,积极推行王权专治,打压并剥削旧贵族的权力。
所以在金法敏死后,新罗国中便爆发了旧贵族的造反。叛乱虽然被平定下来,但王权仍然没有摆脱旧贵族的钳制。在大唐武周代唐的永昌年间,新罗王便曾经试图迁都以摆脱其国都金城周边的贵族掣肘,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至于眼下在位的新罗王,是少主登基,大权基本掌握在强权大臣手中。这一次入唐担任使者的王子金隆基,正是当代新罗王的嫡亲兄弟。
“新罗久沐我大唐之恩,实非悖逆之国。唯因旧者悍主在位,所以颇有凶恶行径。但凡我乡土生民,皆慕唐风华盛、章轨博大,不以名族为贵贱之辨,不以华夷为用人之限。制度之美,人所共羡,如臣等宁为唐家忠魂、不为骨品贱奴者不知凡几!只因道远阻险,邦人不能从容来朝,所以天恩不达、仁德不化,实非邦人本性凶顽……”
张大年这一番自白,李潼听着倒是很顺耳,但也并不会完全相信。但通过其人事无巨细的深入分析,也让他对如今的新罗有了一个更加全面的了解,并有了一个初步的构想。
召见完毕之后,李潼赐给张大年一袭绯袍并拔秩一阶以示勉励,然后才让礼官安排新罗使者入朝。
新罗这三个使者身份虽然各不相同,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对唐人的礼仪章轨都十分的熟悉,入殿见礼奏答亦颇为得体,可见新罗上层人物对唐人文化接受之深。
这其中王子金隆基不必多说,十岁出头的年纪本来就是为了抬高入使规格而被派遣。使团中真正话事的还是大将金朝隐,这个金朝隐身份也很有意思,其人乃是新罗太宗金春秋的孙子,其父名为金仁问。
当然这还不是金朝隐最特殊的一个身份,入殿之后其人先以藩使而见礼,得受赐座后却又起身作拜道:“臣左威卫翊府左郎将朝隐,叩见监国元嗣殿下!旧者臣充事朝中、领职宿卫,曾有幸拱从殿下出入禁中,当时已见殿下风采灼然,私心窃以殿下必为邦国柱石。旧愿发未长远,殿下已经驰名宇宙,唯臣家事所催,悍未景从于事……”
四藩诸国向来都有入质宿卫的传统,尽管新罗在金法敏时期与大唐邦交不怎么好,但仍有质子宿卫朝中,其中的代表就是金春秋次子金仁问。
金仁问曾经跟随唐军参与百济与高句丽的战事,在高句丽被灭国之后入朝献功,自此便留在了朝廷中。在唐罗战争进行到关键时刻,高宗皇帝甚至还下诏废除了金法敏的新罗王位,以金仁问为新的新罗王,随着金法敏遣使请罪,此事才被叫停。
之后金仁问便一直留在大唐,天授年间甚至还曾经担任北衙羽林大将,直到如意年间在神都洛阳去世,其灵柩才被女皇武则天遣使送归新罗。
金仁问虽然是新罗王金春秋之子,但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大唐渡过,而此番入使朝廷的金朝隐,更是从小便生活在两京之间,并且蒙荫入事,在南衙担任宿卫将领,此前扶柩归国,今次重新入朝,倒像是重返故乡一般。
眼见金朝隐仍持唐臣礼节,李潼心情颇为愉悦,不无感慨道:“令尊虽为三韩贵种,但半生志力俱献唐家。此前耽于世务,不曾亲问丧礼,今重见故人之后于朝,于人情也是一大安慰。”
说话间,他又问起金仁问灵柩归国后丧礼举办细节,得知金朝隐仍未得嗣父爵,当殿传召中书官员并礼官,赐给金朝隐临海郡公的故爵。
虽然金朝隐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唐臣,但多年耳濡目染的浸染,对于唐家名爵自有一份敬重期待,得嗣父爵之后一时间也是激动不已,乃至于感怀涕零。
一直等到另一名入朝的新罗使臣薛聪开口,殿上两人才结束了互动。金朝隐受唐人影响深刻,入朝伊始便得封故爵,已经是乐得合不拢嘴,明显不再适合接下来的交涉。
因此接下来在交涉过程中,便主要有这个薛聪进行主述。薛聪也曾有留唐的经历,而且还是新罗当代首屈一指的唐学家。不过其人出身倒与太常博士张大年有些类似,并不是上品的贵族,也是出家为僧才有入唐求学的机会,不过运气要比张大年好一些,如今正在新罗比拟国子监而设立的国学中担任讲师。
此次新罗入使,共有三项任务,第一自然是贺喜朝廷拨乱反正、监国元嗣执掌大权,并且会跟随朝廷西行归祀,这也是身为藩属的基本责任。第二则就是护送王子金隆基入朝为质,并求学于国子监。第三项则就是请求大唐准许新罗王前往祭祀北岳。
这其中第一项没什么好说的,至于第二项则就有点意思。新罗派遣贵族子弟入质求学也是常例,但这个王子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再结合新罗目下少主当国、权臣掌权的处境,就让人咂摸出许多味道,能够显示出新罗王室对大唐的复杂且矛盾的态度。
从此前新罗王金法敏开始,新罗对大唐染指半岛局势的举动便颇为抵触,并通过一系列的战争争取到极大的自主性。但同时新罗王室对大唐有颇有依仗,希望能够借助大唐的威慑力来稳定国中局面。
现在一个十岁出头的王子被派到大唐为质,就难免不让人联想新罗王室有几分托庇求幸的味道。或许王室自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担心再发生什么血腥叛乱,所以派遣王子入唐,也让国中贵族们慑于宗主国的权威而不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