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许贤成从未以“女导演”的标签解读楚夏星, 这是一种对实力相当者的尊重，但也忽略当时的诸多细节。他略微感慨道：“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毕竟楚导一直以来都很厉害, 而且她从来没提起过这些……”

在许贤成的记忆里, 楚夏星都是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切, 他偶尔都要遗忘对方的性别，只将其视为同行里的标杆。

楚夏星：“因为说出来也没任何意义, 所以倒没必要经常提了。”

楚夏星很清楚地知道，抱怨自身的窘境毫无意义, 没人跟你感同身受。她那时跟许贤成名声相当，但刚刚迈过重要的年龄节点，便不乏有人怀疑或试探，觉得她有可能回归家庭, 不再敢跟她洽谈好项目。

男导演成家立业后，他们都被默认可以做甩手掌柜, 这也是行业里的常态，但女导演则不一样。即使楚夏星没有此念, 她也要遭受不少制片人的暗中询问, 所以只能拼命地量产作品, 以此保证自己的影响力。

许贤成以前总问楚夏星为什么产量那么大, 原因就是她很长时间内感到焦虑，她害怕自己有一天没戏可拍，只能在前期疯狂地积攒。许导成家后或许是新开始, 但对她来说成家却更像是结束。

楚夏星其实是不喜欢诉苦的人，所以她很难向他人剖析自己，此刻却头一回坦言道：“许导，你把楚导塑造得太传奇了, 以至于读完人人都想成为她，其实我觉得不成为楚导也挺好……”

许贤成笔下的角色相当强大，她可以靠自身的才华和手腕获得成功，一生的经历也跌宕起伏，简直称得上传奇女性。然而，楚夏星却觉得自己的人生不是爽文范本，她有时甚至认为部分挫折或困难是不必要的。

“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取得很多东西，但我倒由衷希望后面的人没那么辛苦，她们不用拼尽全力也能获得该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平等的。”楚夏星轻松地笑笑。

电影中女导演坎坷的成长史挺有看点，但生活里她反倒期盼后继者不用经历这些。因为她真切地挺过难熬而焦虑的阶段，所以她更希望她们未来不会面临相同的煎熬，自然而然就跟他们一样拥有平等的权利。

她以前是有点嫉妒他们的，现在也只能算是释然。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又会想用尽浑身力气？这不是值得歌颂的磨难，起码她觉得自己不算传奇。

屋内只有谢昭妍知道小楚导的真实身份，她当然清楚对方笑着说出真心话，不免面露担忧：“你……”

楚夏星已经收回刚刚流露的情绪，她又是无懈可击的营业模样，客套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还要看许老师怎么写……”

许贤成若有所思道：“确实是很独特的观点，我最近会好好考虑的。”

四人在别墅内又商议故事许久，大致提出剧本的修改方案，这才算结束今日的工作。许贤成做导演时不听建议，如今成为编剧反而好沟通，或者说他年轻时的想法有所改观，现在也体会到凡人的界限。

《黎明的星》最后被归入言川影视城“十部规划”之一，等到机会成熟的时候，就会跟其他项目一起官宣。因为该戏敲定由谢昭妍主演，所以到时候关注度不会低，也算是扶持影视城的强有力项目。

宋闻夜跟随楚夏星从屋中出来，他才略有所思地开口：“我原以为女导演都很向往成为楚夏星导演，但楚导好像一直都不这么认为。”

宋闻夜犹记对方以前就觉得成为楚夏星没什么好，那都是拍摄《遥远心上的你》时期的事情。

楚夏星：“人无完人，有的生活并没想象得好，也就没什么可向往的。”

宋闻夜冷不丁道：“听上去你好像经历过一样？”

楚夏星心理素质一向强大，佯装镇定道：“啊，因为我们是同一职业，所以有时候处境相似，我可能就不会太向往……”

宋闻夜刚刚还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他此时却面露迟疑，关切道：“你在工作里也遇到相同烦恼？”

楚夏星撞上他认真的神色，她细想这一世经历，调侃道：“……目前倒真没有，托我们宋总的福，酬劳待遇还可以。”

她上一世的磨难较多，这一世却要顺利得多，可能也是运气和时代吧。

宋闻夜这才放心下来，他又直白地发表看法：“楚导和楚夏星导演其实挺像，甚至在某些方面宛如同一人。”

楚夏星闻言顿时警铃大作，但她还是笑盈盈地打趣：“宋总，人可要知足啊，真盼着我成为一代名导，好给你的影视城打工？我哪里比得上那位楚导，再说你也没见过她吧？”

楚夏星面对宋闻夜丝毫不惧，连老熟人许贤成都认不出她来，更何况是当初尚年幼的宋总。

宋闻夜：“我见过。”

楚夏星确信她在言川连名字都没告知过小小段，越发坚决道：“胡说，你跟那位楚导年龄相差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见过？”

宋闻夜解释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王老师跟我说那位楚导去过言川，我刚开始还有点意外，但仔细想想最近却对上号……”

宋闻夜小时候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他就记得父亲总跟她聊影视城的事情，然后两人会在言川市里四处闲逛，她跟本地人的谈吐及状态完全不同。

后来，意外接踵而至，楚夏芯父亲却在此时送来一笔巨款，帮助他跟母亲度过难关。对方那时说钱是跟他同姓氏的女性送的，或许安排此事的人正是那位楚导，只是她在当地一直没挑明身份。

宋闻夜曾经跟那位楚导相处过，他越发觉得跟这位楚导很相似。

楚夏星哪料到他记忆力如此优越，好在她也不是轻易被诈的人，厚颜无耻道：“那我实在是羡慕宋总，居然能跟双导谈笑风生，像我就只能见见许导，已经无缘跟楚导交流。”

楚夏星：我居然不能跟优秀的自己聊艺术，仔细想来真是可惜呢。

宋闻夜：“？”总觉得这语气令人微妙？

宋闻夜见她滴水不漏，而自己的猜想确实也惊世骇俗，自然不好继续阐述。他只是觉得有些事莫名凑巧，隐隐有点奇怪的直觉，却又拿不出确凿依据。

楚夏星知道对方有所怀疑，但她太清楚宋总是讲证据的理性派，现在也就肆无忌惮。她在年龄上有碾压优势，而他那时还是小小段，不信对方能翻出几十年前的线索。

四人商讨过后，许贤成和谢昭妍在家修改电影剧本，宋闻夜将《黎明的星》提交给言川项目组及当地政府，楚夏星则迎来另一位合作演员的咨询。

餐厅内，楚夏星看着焕然一新的乔湛斯，她上下扫视一番对方的打扮，啧啧感慨道：“这身可真大为不同，现在越来越像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