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熟。”
年底的菱北市早已陷入天寒地冻。
火锅店包间内,热腾腾的红油翻滚着,头顶的大灯亮得晃眼,连白雾都被烤成温暖的橙黄色,和着勾人的香气弥散在角角落落。和屋外的肃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容鹤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一边脱帽子和围巾一边连声道:“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张彦浑不介意地往一旁挪了挪凳子,给容鹤腾了个身边的位置,然后倒了杯热腾腾的姜茶道:“冻坏了吧?姜茶,快喝口暖暖。”
容鹤接过杯子,取下口罩,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孔,白皙的脸颊泛着微红,应该是赶时间所致。
今天是《心灵魔方》几个主创间的杀青饭。
全剧组紧赶慢赶了三个月,排除万难,终于踩在年末的尾巴上把它拍完了。
张彦是这部戏的导演,但两年前,他还是个演员。
有天他喝醉了酒,拉着好友容鹤大谈特谈了一夜人生理想,觉得演员这行无法让他躁动的灵魂得到升华,于是一拍脑袋,决定转行做导演,还拜托容鹤一定要来演男主角,给他的处女作撑场面。
男主定下来后,他又开始物色合适的剧本,正巧遇上了自荐无门的小编剧夏紫柳,发觉对方剧本写得相当不错。
于是,《心灵魔方》剧组的前身就这样草率地诞生了。
这部剧从编剧到导演都是新手,几个主演也请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容鹤在娱乐圈混了八年,反倒成了所有主创里面资历最老、知名度最高的一个。
草台班子欢乐多,三个月的拍摄下来,六个人结成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半个小时的火锅下肚,容鹤感觉周身暖和了起来,把大衣也脱掉了。
一旁拿着手机的张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瞪大眼睛,用力吸溜完一大截鸭肠,惊道:“我靠,快看热搜,陆霄远公开了他的神秘过去!”
秦逸风也正好在刷微博,倒吸一口气:“不是都在传他富二代出身背后有人是什么大财团的太子爷吗?原来他以前这么惨啊。”
徐倩喃喃道:“连上电影学院的学费居然都是高中打工挣的。”
付思琳拇指飞速滑动着屏幕,表情逐渐复杂道:“天呐,怎么会这样啊,心疼我家男神……”
一桌人都炸锅了,比火锅还沸腾。
只有容鹤没什么反应,但他也没有继续吃菜,而是用筷子戳着盘中软烂的土豆片,愣愣地出神。
隔壁的徐倩怼了怼容鹤,道:“鹤儿,你快看微博呀,一起吃陆霄远的瓜。”
听到“陆霄远”三个字,容鹤像被抽了一鞭子一样,猛然坐直,在其他人的催促下手忙脚乱地打开微博。
热搜前排赫然陈列着三个“沸”:
#陆霄远首谈过往#
#陆霄远 访谈#
#陆霄远说人要往前看#
容鹤点进了第一个话题,置顶微博是一个卫视访谈栏目的视频节选,评论数量已经高达十万,足以见得“陆霄远”三个字的威力——
【我的眼泪不值钱,好想穿越回十年前抱抱陆老师/流泪/流泪】
【凡是杀不死我的,必将使我强大!】
【因为生活的磨难一度陷入绝望,但看了陆老师的访谈,我突然觉得人生又充满了勇气和希望,这大概就是偶像的力量吧/爱心】
【世上悲惨的人多了去了,就这也值得连上三个热搜?怕是在为自己之前的黑料洗白吧。】
【呵呵,卖惨无疑了!/微笑】
【某些人差不多得了啊,造谣犯法知道吗?尬黑这么久,有本事拿出实锤,不然别逼逼。】
【心是什么样的,看到的就是什么,有人心向光明,能看到正能量,有人内心阴暗,只能看到阴谋诡计。】
……
所谓人红是非多,热搜下面很快又变成了粉黑大战的集中营。
徐倩吃瓜神速,已经快马加鞭到在场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方,她掩嘴惊道:“陆霄远是虹榆市第七中学毕业的诶,我怎么记得鹤儿也是啊?”
其余四人闻言,纷纷看向容鹤,表情慢慢从震惊化作狐疑。
容鹤今年26岁,只比陆霄远小两岁,由此推算,他们很可能同校相处过一段时间。
秦逸风眯起眼,幽幽道:“我说鹤儿同志,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和大佬是老同学诶,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向大家坦白!”
张彦更是比了个手刀架在容鹤脖子上,状似威胁道:“还不如实招来,你们是不是私下早有联系?”
面对朋友们的集体质问,容鹤只含糊了一句:“我们不是一个年级的。”
其实七年前,他刚得知自己认识的那个陆霄远出道且爆火的时候,震惊程度不亚于在座的任何一个人——
记忆中,那个不苟言笑、眉宇间散不尽忧郁、总是默默扛下人间疾苦的成熟少年,居然会选择进入娱乐圈。
和他成了同行。
说不定以后还会碰到。
但他转念即想,偌大的一个演艺界,又是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和十八线糊咖的差距,怎么可能碰到一起?
果然,七年了,就连间接接触都从未有过。
容鹤指尖微微发颤地点开了那个热搜视频。
谈起过去,陆霄远表情风轻云淡,眉宇舒展。
看来那些日子是真的翻篇了,陆霄远也走到了别人无可企及的高处,不会再俯视那群曾经妨碍过他的蝼蚁。
采访内容容鹤只打开看了一点就匆匆关掉了。
他拿起酒瓶,往自己杯中倒了参加这场饭局以来的第一杯酒。
他酒量不太行,在外从不轻易喝酒。
所以这一杯,是为了由衷地庆祝。
就祝贺陆霄远终于彻底摆脱过去,从此花团锦簇,被人爱着,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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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大瓜降落,霎时给包间添了把火。
秦逸风佐着小酒吃瓜,一不留神喝多了,头晕脑涨地把辣油滴到了容鹤米白色的衣服上,瞬间染黄了一小块儿布料。
容鹤像惊弓之鸟般猛然站起身,大腿由下至上磕向厚重的朱红大木桌,霎时一阵哐当作响,把包间里其他动静全吓没了。
在秦逸风紧张又抱歉的仰视中,容鹤连忙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没事没事。”
“你这衣服该不会很贵吧?”张彦觉得容鹤反应挺怪的,借机起身道,“快快赶紧的,我要上厕所,正好陪你去洗手间抢救一下。”
容鹤也顺势点点头。
这家火锅店生意不景气,布局也抠抠搜搜,只有最东边有洗手间。
两人按照头顶幽绿的指示牌穿过走廊。来到大堂,容鹤顿感冷风扑面,刁钻的凉意从裸露的脖颈皮肤开始长驱直入,仿佛要刺进骨头缝里。他下意识去拢衣襟,却发现自己口罩戴了,外套没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