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是夜, 京州仍在下着雨。
叶挽卿带着戚烬,他们花了一个时辰赶到晓君阑所说的地方。
京州城外原先受瘟疫的影响死了不少人,此时状况好转, 路上却不乏有尸骨, 尸骨陈在路边将近一个月,已经变成了累累白骨。
叶挽卿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此时仍在下雨, 寒气扑面而来, 地面的泥土很湿润,许多尸骨陷在泥地里。
这边荒凉, 夜间阴林里笼罩着鬼气,他的修比以前好上太多,如今能够不怎么受鬼气的影响。
“一会我和晓君阑过去, 你在外面等着, 如果有什么不对给我传音。”
戚烬在外面应了一声, 人靠在门边, 说道,“世子, 为何方才不跟晓剑神一起。”
不过一段路,这两人还非要分开走,一前一后, 明明隔得不远。
叶挽卿:“此事不必你操心……那那副病歪歪的样子, 我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戚烬好一会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才道:“世子,你有没有注意到长老会的人, 他们前两天过来, 一直在城中待着。”
叶挽卿自然注意到了, 那日他还和萧不易说了,他不明白戚烬为何突然提这个,“注意到了,怎么了?”
“今日我们出城的时候,长老会的人特意问了我们去哪里。”
“原先城中已经限行,但是他们还是放我们过去了,我觉得有些古怪。”
长老会办事不需要经过城主同意,按理说他们应当会被留下来。
叶挽卿靠着车壁,他闭上眼,这事很容易理解。如今长老会在查邪咒,放他们出去,自然因为他们是怀疑的对象。
若是猜的不错,说不定现在有长老会的人在暗中跟着他们。
“不必管那些,我们先把邪咒的事解决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来晓君阑的身影,现在的晓君阑人不人鬼不鬼,他不想再跟晓君阑有牵扯。
马车晃晃荡荡,一路行至城外的地宫,在阴林前停下,叶挽卿下了车。
夜间下着小雨,阴林几乎遮蔽云月,这里光线昏暗,晓君阑比他们先到一步,撑着伞在不远处等着他。
“你在这里等我。”叶挽卿这么交代戚烬一句。
他去了晓君阑那里,晓君阑的黑袍如墨染一般,又像是深层的血堆积在一起,与暗夜天然融在一起。
阴林枝桠在半空中交纵,黑色的乌鸦发出古怪的叫声,深处展现出一角陈旧的古迹与枯骨。
晓君阑黑靴踩在泥地里,上面分毫没有溅到泥泞。他过去时,晓君阑朝他伸出手。
“小挽,此地多阵法,我牵着你。”
叶挽卿不大情愿,他对上晓君阑眼底,原先晓君阑眼底还是有光的,如今却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暗无天日,什么都没有了。
他略微拧眉,看了眼远处的山路,一片树叶落上去,瞬间被无形地阵法震得粉碎。他把手放进晓君阑掌心。
晓君阑牵着他,那把竹骨伞上是浅淡是兰花纹路,墨兰在伞边沿盛开,雨水像是滴下来的墨汁。
他们两人踏进无形的结界之中,里面风声萧瑟,空气中非常安静,恍若没有活物。
晓君阑的手指很凉,冰的像是寒玉,他感到有些冷,指尖略微缩了下,他这么一动作,晓君阑注意到了。
“是不是冷。”晓君阑低头看他,眉眼敛着,掌心慢慢地涌上来热度,热度将他的指尖包围,他没有那么冷了。
叶挽卿没有说话,这山上的空气也是湿冷的,外面明明在下雨,这里却没有,厚厚的云层遮挡住月色,往前是地宫的入口。
他们两人一起走着,晓君阑牵着他避开阵法,无形地威压向周围蔓延,他不知晓是晓君阑踏足的缘故,才让这座山安静下来。
“小挽,解了邪咒之后……你还会见我吗?”晓君阑问他。
叶挽卿面上没什么表情,“我不想见到你,若是我去见你,兴许是要你的命,你最好不要想我见你。”
晓君阑似乎是笑了,他今日面容格外明艳,像是壁画上跑出来的艳鬼,兴许是修了邪术的原因,眉眼若画朱唇玉面,俊朗又殊艳。
“我有一些话……从来未曾对你说过。”
“你日后不愿意见我,今日我便都告诉你。”
晓君阑眉眼仿佛被遮掩,一字一句嗓音很轻,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陈旧的记忆剖出来。
“我初见你……是在伥鬼巢穴,那时便很喜欢你……小挽似乎天生吸引我,总是让我移不开目光。”
“我在剑祖门下,剑祖曾告诫我不可妄动情爱,天生剑骨通常意味着需要断情绝爱,若我动了情念……便会有劫数在等着我。”
“我谨记在心,入剑南山庄认出你却未曾和你有交集,那时候长老让我教人练字,我不知道是你……直到我重新见到你。”
“我忍不住……忍不住还是喜欢你,但是那时候我未曾将你放在心上……我一直在为清酒寻纯质灵根。”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便是纯质灵根,直到属下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哪怕我后来后悔了……还是没办法挽回。”
“我没有保护好你……你的遗体,你的凤凰血,都在我院子里。”
晓君阑停下来,沉如枯井的眼里倒映着他,嗓音低了几分。
“小挽,我只想问一件事,若是我未曾带你去京州……我们能不能重来。”
叶挽卿一直听着,他没有打断晓君阑,那些陈旧的记忆在他心里褪色,他以为自己应当忘了,却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意思是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带他去京州,他知道后会不会重来?
哪怕晓君阑轻视过他、欺骗过他。
这个假设在他脑海里转了一遍,他对上晓君阑眼底,兴许是许久未曾想起来,今日旧事重提,他的心仿佛又被扎了一刀。
他那腐朽不堪的内心早已血迹斑斑,隐藏起伤口露出柔软光滑的表面,内里却已经完全坏掉了。
“这种假设没有意义……人人都会说如果,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事已至此,我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我们并不合适,晓君阑……我已经捅了你好几次,你还想我再捅你一次?”
“我不会对你心慈手软,我恨你。”
叶挽卿嗓音平淡,他有些惊讶他居然会这么平静的说出来,这也是他心里的想法。往事不可泯灭,不说晓君阑挖他灵根,单单是他们在一起时,关系便是不对等的。
那时候晓君阑拿他当玩意儿,他却是切切实实地欢喜,想要跟晓君阑过一辈子。明明都打算带晓君阑回去定亲,晓君阑却让他陷进绝望里。
他好不容易重生,晓君阑却又过来骗他,一次又一次……他们两人是一摊算不清的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