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4页)
“他们笑什么?”野人困惑不解,痛心地问道。
“笑什么?”教务长笑嘻嘻地转身对他说,“笑什么?因为实在是太可笑了。”
趁着播放电影过程中光线阴暗,伯纳德壮着胆子做了个动作,这种动作要是放在从前,就算是周围一片漆黑,打死他也不敢做。他仰仗着自己刚刚获得的要人身份,搂住了女校长的腰。她柳腰轻摆了一下,但还是依顺了。他正准备冷不防亲她一两口,或者轻轻捏一把,这时,百叶窗哗啦又拉开了。
“我们还是接着看吧。”基特小姐说着,朝门口走去。
“这里,”片刻之后,教务长说道,“是睡眠教育控制室。”
数以百计的合成音乐盒,每间宿舍一个,排列整齐地摆放在房间三面的架子上。第四面墙上是“鸽子洞”储物格,里面放着许多声轨卷,上面印着各种睡眠教学的内容。
“把纸卷从这儿插进去,”伯纳德打断加夫尼博士的话,解释道:“然后,按下这个开关……”
“不对,按那一个。”教务长不耐烦地纠正道。
“好吧,按那一个。纸卷就展开了。硒光电池便将光脉冲转化为声波,然后……”
“然后,你就能听到了。”加夫尼博士总结道。
“他们看莎士比亚的东西吗?”在一行人去生化实验室的途中,经过图书馆时,野人问道。
“当然不。”女校长涨红着脸说。
“我们图书馆只有参考书。”加夫尼博士说,“年轻人要是想消遣消遣,可以去看感觉电影。我们不支持他们沉溺于自娱自乐。”
陶瓷公路上,五辆满载男女学生的校车从他们身边驶过。车上的学生,有的在唱歌,有的不声不响地相拥。
伯纳德和女校长正悄悄约定当天晚上见面。这时,加夫尼博士解释说:“刚从腐尸火葬场回来。死亡制约从一岁半就开始了。每个幼儿一星期在临终关怀医院要待两个上午。最好玩的玩具都在那里。碰上有人死的时候,孩子们都会有奶油夹心巧克力吃。他们要学会把死当成家常便饭才行。”
“和其他生理过程一样。”女校长很专业地插了一句。
根据行程安排,八点钟他们到达萨沃伊70。
回伦敦途中,他们在电视公司的布伦特福德工厂停留了片刻。
“请稍等,我去打个电话。”伯纳德说。
野人边等边四下张望。上大白班的工人刚好下班。成群结对的低种姓工人正在单轨电车站排着长龙——这些男男女女的工人们属于伽玛、德尔塔和爱普西隆种姓。虽然人数多达七八百人,可面孔和身材顶多有十来种。售票员在递给每个人车票时,同时推给他们一个小小的硬纸板药盒。排队的人群像毛毛虫一样向前缓缓蠕动。
“那些小盒里,(想起了《威尼斯商人》)装的是什么?”71伯纳德回来后野人问道。
“今天定量的舒麻。”伯纳德含混不清地回答,因为他嘴里正嚼着一块贝尼托·胡佛送的口香糖。“他们下班后就会拿到自己的那一份。四颗半克的舒麻片。每到周六,每人六颗。”
他满怀深情地挽起约翰的胳膊,朝直升机走去。
◎
列宁娜一边哼着歌一边走进更衣室。
“挺开心的嘛!”范妮说。
“是挺开心。”她答道,哧啦一声拉开拉链。“半小时前伯纳德打过电话。”哧啦!哧啦!她脱掉短裤。“说他突然有个约会。”哧啦!“问我今晚能不能带野人去看感觉电影。所以,我要赶飞机。”说完,便匆匆朝浴室走去。
“她运气真好。”范妮一边目送列宁娜离开,一边自言自语。
这句话并没有嫉妒的意思,温厚善良的范妮只不过是在实话实说而已。列宁娜的运气真是不错。她运气好,是因为野人大名鼎鼎的光环,她和伯纳德大部分都分享到了;她运气好,是因为从她这种小人物身上折射出时下上流社会至高无上的荣光。福特女青年会72秘书长不是请她去做过一次事迹报告会吗?她不是应邀参加过爱神俱乐部的年度晚宴吗?她不是已经上过“感觉音效新闻”节目——让全球无数的观众都看得见,听得到,触得着过吗?
让她最为得意的是那些声名显赫的人物所给予她的关注。常驻世界主宰的二秘曾请她共进晚餐和早餐。她曾与我主福特的首席大法官共度过一个周末,还曾与坎特伯雷社区首席歌唱家共度过一个周末。内外分泌信托公司董事长不停地打电话给她,她还跟欧洲银行的副行长去过多维尔73。
“这感觉真是不错。”她向范妮坦承,“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只不过担了个虚名而已。因为,当然啦,他们最想知道的是,跟野人做爱是什么滋味儿。可我不得不说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当然啦,我的话大部分人根本不信。可我说的是真的。我巴不得不是真的。”她说完,难过地叹了口气。“他真的很漂亮,你说对吧?”
“难道他不喜欢你吗?”范妮问。
“有时候我觉得他喜欢我,有时候又觉得他不喜欢我。他总是变着法儿躲着我。只要我一走进房间,他就出去,根本不愿碰我,甚至都不正眼看我一眼。不过,有时候我突然转身,又会发现他在盯着我看——哎呀!男人喜欢你的时候是怎么看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错,范妮知道。
“我实在搞不懂。”列宁娜说。
她的确搞不懂,不但搞不懂,而且已经方寸大乱。
“因为,你是知道的,范妮,我喜欢他。”
越来越喜欢他。这下好了!现在真正的机会来了。她沐浴完毕后,一边喷香水一边这样想。扑!扑!扑!真正的机会。她那股兴高采烈的劲头化为洋溢的歌声。
亲密的爱人,拥我入怀中,让我心醉;
亲吻我的双唇,直至我呼吸破碎;
亲密的爱人,拥我入怀中,我愿作你的兔女郎;
爱犹如舒麻一样润我心扉。
香味乐器正在演奏一首清新欢快的《草本随想曲》——百里香、熏衣草、迷迭香、罗勒、桃金娘、龙蒿等发出行云流水的琴声,然后是一系列大胆的变调,从香料调变为龙涎香调,再经过檀香调、樟脑调、香柏调和新割的干草味调(其间偶尔也夹杂着一些轻微的不和谐音,比如,一阵腰子布丁调和些许猪粪味调),慢慢变回到乐曲开头时那纯朴的芳香调。最后一阵百里香调渐渐消失之后,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随之,灯亮了。合成音乐机里的声轨卷缓缓展开。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舒缓的乐曲,这是一首超高级小提琴、超级大提琴和仿双簧管组成的三重奏。三四十个小节之后,在背景音乐的伴奏下,一个远超过人类的声音开始用悦耳的颤音唱了起来,时而唱喉音,时而唱头声,时而空洞如长笛,时而充满向往的和声,歌声滑过《格斯帕的福斯特》低音域,轻松地抬升到一个颤抖的蝙蝠音,高音超过了最高的C调。有史以来的歌唱家只有卢克雷齐娅·阿胡佳里74曾经唱过这样的尖嗓音(一七七〇年,在帕尔马公爵歌剧院,当时让莫扎特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