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看着突然闯入的楚照流,众人神色各异。
倒是神色冰冷的谢酩脸色微不可查地缓了缓:“怎么来了?”
“我来不得?”
楚照流轻哼一声,摇摇扇子,带着陈非羽上前几步,眼尾余光扫了扫跪在陈非鹤旁边的少年。
转到正面看清他的模样,他的眼底流露过一丝惊诧。
那个身上染着血迹的少年显然气力不支,脸色苍白,额上浮着些许薄汗。
最主要的是,他撑在地上的两条手臂上,竟然生着双鳍。
楚照流脑子里蹦出几个字:半人半妖。
妖与人结合,有极低的概率能诞下后代,这种半人半妖体内流着人与妖两族的血,形貌上有的偏似人,有的偏似妖。
但就算在一百多年前,妖族繁盛之时,半妖也很少见。
毕竟人族与妖族之间仇深似海是一回事,双方都瞧不起彼此又是另一回事,人族觉得妖族是还未开化的畜生,妖族觉得人族是天资低下的低劣种族。
而且流明宗与妖族之间有着血仇。
谢酩当年亲眼看着父母亲眷被妖族屠戮,对妖族恨入骨髓,这半妖少年的突然出现,想必让谢酩的心情很不好,万一心神不稳,让心魔引发作……
楚照流不自觉地往中间凑了凑,挡住谢酩视线,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视线无声交汇。
本来看热闹的各家长老门主顿时一阵窒息:突然想起来,相传谢酩和楚照流是不是关系不好来着?
如今楚照流实力恢复,要是突然和谢酩打起来,以这两人的修为,他们不得是惨央央的池鱼?
立刻有人干咳一声,开了口:“楚长老竟然先我们一步到了,哈哈,许久未见了。”
“听说楚公子灵脉已经恢复了,恭喜恭喜!”
楚照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褚问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居然才注意到小师弟来了,从沉思里回过神:“小师弟也来了?这两个孩子方才才被抓来,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未交代。”
顾君衣气色不佳,显然才从昏迷中醒来不久,但精神极好,与从前时常醉酒落拓的模样大相径庭,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里,笑嘻嘻的:“小师弟来得正好,不早不晚。”
正说着,外面又走进来几个人,看装束与腰牌,是流明宗刑罚堂的执事长老。
这位面容冷峻的长老走进大堂,俯身一礼,见到周围这么多人,略有迟疑。
流明宗内居然有个半妖少年,被这些人撞见了,想压下消息再处理就不可能了,何况也没必要压下。
谢酩不咸不淡道:“说吧。”
“禀告宗主,”执事长老眉头紧皱,“我们在这两名弟子的屋中,没有搜寻到任何东西。”
他话音一落,半妖少年也终于脸色惨白地开了口:“宗主,弟子真的没有藏匿任何东西,弟子虽然有一半妖族血统,但在流明宗求学,从未有过任何不轨之心……”
离海无人不对妖族痛恨,哪怕是半妖,刑罚堂长老冷笑一声:“没有不轨之心?你每月十五都会以探亲之由,离开流明岛,谁知道你是不是跑去和妖族通风报信了,若不是有人偷看到你的秘密,哪天妖族卷土重来,我们都要被蒙在鼓里!”
“弟子真的没有!”少年急切道,“我、我,我只是去给他们送点伤药吃食……”
此话一出,满座的人精都唏嘘出声:“这不就是承认与妖族私底下勾结了?”
“哼,本来就是个血脉不纯的杂种,谁知道包藏着什么祸心。”
“大战才结束一百多年,妖族就又开始不老实了,谢宗主不如直接将他杀了得了,以儆效尤。”
“离海附近竟还有妖族躲藏?问剑大会马上就要开始,各家各派精锐俱在,万一出了什么事呢?谢宗主,这您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楚照流想阻止少年说话已经来不及,心里暗暗摇头,半眯起眼:“那与陈非鹤又有何干?”
执事长老对他倒是颇为敬重,拱手行了一礼:“楚公子有所不知,陈非鹤早已知晓此人的半妖身份,却瞒而不报,反而帮他遮掩每月行程,其心可诛!”
无论是勾结妖族,还是包藏妖族,都是大罪。
陈非羽脑子里嗡一下,想要替他师兄辩解,却见陈非鹤用力抿了下发白的唇角,忽然出了声:“林师弟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向来与人为善,每月出去,也只是带些药物与吃食。流明宗训有言,众生有灵,既然那些妖族并未生事,只求些活下去的机会,弟子以为,并无不可。但弟子的确触犯门规,无可辩驳,请宗主责罚。”
说完,磕了三个瓷实的头,垂首低眸等待谢酩发落。
少年清瘦的腰板依旧挺得笔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过错。
楚照流还颇为欣赏这孩子,心里又叹了口气。
这件事若是放到扶月宗,调查清楚了,其实就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但撞上了与妖族有血仇的流明宗、因问剑大会而聚来的各家各派,以及谢酩,就注定不可能善了。
以流明宗百年来对于妖族余孽的做法,这个半妖少年会被当众抽骨处死,陈非鹤也要被废除修为,关押在海底寒牢五十年,再送上一叶扁舟,逐出离海,死生由天。
这么好的苗子实在可惜,那少年若真是只是送些药物吃食,也罪不至死,楚照流缓缓考量着,望向谢酩:“谢宗主,你的想法是?”
谢酩脸色依旧淡漠,垂着眼帘,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很难分辨出他此时的想法如何。
但在座众人有一个共识。
——谢酩绝无可能放过一切与妖族沾染的人。
就在此时,褚问忽然温和出声:“阿酩,此事关系重大,贸然处理颇为不妥,不如先将这二人关押起来,容后再议?”
见褚问先一步发了话,楚照流立刻接上:“是啊谢宗主,在西洲北境遇到妖王连翅时,就能看出妖族意图死灰复燃了,万一有什么阴谋呢,问剑大会在即,却突然出现一名半妖少年,未必真是巧合。”
略微一顿后,他若有所思道:“况且单就行为而言,我倒觉得,陈非鹤并未有错。”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楚照流居然敢赞同那个小屁孩的话!
那小孩不懂事,做出这种事,楚照流赞同也就算了,还敢当着谢酩的面说出来!
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连陈非鹤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楚照流,神色诧异。
几个在大战期间损失惨重的世家门派长老忍不住开口:“楚长老,你莫不是忘了当年血流成河的惨况了?”
“楚长老当年一直在扶月山上修养着,哪儿看得见什么惨况,”一个白眉老者冷冷道,“恕我直言,没有参与过那场大战的,于此事上没有资格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