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欢迎回来”(第3/4页)

山势平缓向下,和依山而造的水稻梯田相连,错落有致的梯田好像一条条闪着水光的滚滚绿波,温柔的涤荡至眼前。

祝挽星呆愣的看了好几眼,才认出这是陆廷鹤小时候住的那个山村,但印象里那里并没有这么肥沃的土地,粮食种不好,山上也是光秃秃的。

他寻着刚才的声音望过去,正看到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孩半躺在树下,像是刚从果树上掉下来。

祝挽星慢慢走近,看清小孩儿的相貌,不敢置信的睁大眼:“…… 哥?”

那小孩儿很快转过头来,瘦弱的肩膀上顶着一张和陆廷鹤相似的脸,眉头皱着,像个小古板。

“你在叫我吗?” 小陆廷鹤问他。

祝挽星愣住了,“你不认识——你看的到我?”

小陆廷鹤点头,“看的到,” 又抓了抓头发,像是不好意思,小声说:“你很好看,像我的囡囡。”

几乎是刚听到那两个字,祝挽星的眼泪就滚了下来,“你…你还记得囡囡?”

小陆廷鹤表情古怪,“为什么不记得?”

他很熟练的拽了下略长的裤脚,找了条粗壮的树根躺下来,祝挽星不自觉就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听到小陆廷鹤说:“一年前,我在这儿捡了颗小星星,他答应给我做囡囡。”

小陆廷鹤说这话时微眯着眼,两条胳膊枕在脑袋下,还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开心又得意,说:“我是村里最早有囡囡的Alpha了。”

祝挽星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慢慢笑了出来,很轻很轻的问他:“你很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 小陆廷鹤回的很快,眼眸里有许多憧憬:“我要摘很多很多果子,水稻也要种好。”

祝挽星心疼的看着他刚摔破的肩膀,说:“不用这么辛苦的,你能吃饱就好。”

“不好的。” 小陆廷鹤有些发愁,眉头皱的紧紧的,语重心长道:“娶囡囡要很多钱,要摆酒,盖房子,买漂亮衣服,还要搬到城里,这里太苦了,我的囡囡有些娇气,不能让他和我一起吃苦。”

“不要!别去城里!” 祝挽星害怕的厉害,噙着眼泪拉住他的手,说的很乱:“我不娇气了,我不用摆酒,也不要漂亮衣服,房子我们可以一起盖,不去城里了好不好,我们一辈子留在这儿行吗?”

小陆廷鹤有些疑惑:“我们?为什么,你又不是我的囡囡。”

“我是!我是囡囡……” 祝挽星急得哭出来,哽咽着凑到他近前,“我就是你的囡囡,我会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哥…… 别进城了好不好,求你了……”

小陆廷鹤看着他,嘴角沉下来,“你不出去了?”

祝挽星根本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知道一味承诺,生怕他再踏进城里,被那些畜牲野兽分食。

“我不出去,我哪也不去,我就陪你在这儿。”

小陆廷鹤的脸彻底沉下来,“那他怎么办?”

祝挽星愣住了,“…… 他?”

面前的小孩儿突然抬眼,看向他身后,说:“他追了你一路,你没看到吗?”

祝挽星喉咙一紧,慢半拍的转过身,倏然间,挟卷着稻香的山风惊掠至眼前,那道黑影簌簌抖动,变成白色的光影,化成了陆廷鹤的模样。

“你陪着他,那你不要我了吗?”

祝挽星痴痴地睁大眼睛,彻底怔愣住了,“哥…… 怎么是你…… 我以为你要抓我回去……”

陆廷鹤慢慢走近他,声音温柔的要散在风里:“你在外面逛了一晚上不回家,我不能来抓你吗?”

祝挽星委屈的摇头,“我回家,我想回家,但我找不到家了,哪里都进不去…… 他们都不让我进……”

“那就来我这里吧,” 陆廷鹤握住他的指尖,祝挽星点头说好,指尖相碰的那一刻忽然触电般缩了回来,“不对!你不是我哥,我哥…… 我哥他死了……”

他痛苦的扭头,看向那块墓碑,果然看到陆廷鹤的鬼魂停在那里,穿着黑色西服,双目赤红的盯着他。

“我哥死了…… 我哥被我害死了……” 祝挽星喃喃的重复这句话,看着眼前白色的影子一步步倒退,“我要陪着他,我们约定好了,我要陪着他们……”

陪着惨死的陆廷鹤,陪着努力生活的小孩儿,一起留在山里,留在梦里,永远都不出去。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声叫喊,稚嫩又清亮:“土哥!”

祝挽星寻着声音转过头,看到一个白净的小孩儿赤着脚奔跑过来,正是年幼的自己。

小祝挽星脖子里挂着一个很旧的军用水壶,顺着稻田的田陇奋力奔跑,清凌的水渠和梯田一步步落在他身后,山风温柔的吹散他额间的碎发,不算毒的阳光洒下来,照亮他鼻尖上的汗珠。

祝挽星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身后的小陆廷鹤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去,接过水壶喝了两口,然后架着小星星的胳膊,让他在水渠里荡干净脚,随后熟练的背在背上。

“怎么会这样……” 祝挽星喃喃的问:“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小陆廷鹤转过身,“他是我的囡囡,能走到哪去。”

小星星像是看不见他们,撒娇似的叫了一声,“快回家吃饭吧,村长给杀鸡了!”

于是小陆廷鹤也不再耽搁,托着屁股把他往上背了背,操着乡音喊了一声:“走喽!”

两个小孩儿一起顺着田陇跑去,风吹着稻香,打散他们的欢声笑语,远处炊烟飘起来,那是小孩儿们今夜的目的地。

祝挽星的视线被泪水弄湿,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塌陷,他似有所感,立刻转过头看向陆廷鹤的墓碑,果然在陆廷鹤的鬼魂旁边,看到了姗姗来迟的祝挽星。

他还是穿着参加宴会的黑色西服,脖颈间有一条刀割后的血痕,但毫不在意,只用纱布一点点缠紧陆廷鹤的手指,把那些血淋淋的洞全都遮住。

“王嘉说今晚给我和囡囡摆酒。” 陆廷鹤说。

“那正好啊,” 祝挽星看一眼两人的衣服,笑着说:“我们连衣服都不用换了。”

他们也顺着小孩儿的方向走向山里,手牵着手走的很慢很慢,太阳落山了,夕阳乘着傍晚的风慢悠悠打下来,在他们身后留下两道紧挨的影子。

前世的执念,童年的苦痛,纠缠祝挽星整整两世的噩梦,都随着他们一起远去。

祝挽星一直以为身后的黑影要把他抓回梦里,殊不知自认为的梦魇才是他真正的救赎。

陆廷鹤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他们的囡囡都回去了,我的囡囡还不回到我身边吗?”

心电图上,细小的颤动波缓慢加大,一点点变高变阔,最后恢复得平稳有力。

医生欣喜地惊叹:“有了!奇迹!病患的心律在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