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手持着秩序之……

第二天,几乎整个教区的民众都知道,中午将有一场正义对抗邪恶的公开审理。

正义的一方,当然是教区神使一方,他们要当着所有民众的面,审理杀害弗莱彻司铎的凶手。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杀死弗莱彻司铎的,居然是一个看似无害的女孩。

据说,她原本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孩,在马路上失魂落魄地徘徊,差点被马车撞死,是弗莱彻司铎好心地收留了她,还给了她一个光明的未来,把她推荐到教区神殿当神女。

她却像咬死农夫的蛇一样,狠毒而不知回报,残忍地杀害了德高望重的弗莱彻司铎。

假如不对这种人施以严惩的话,还有人敢像弗莱彻司铎一样,不求回报地做好事吗?

这女孩不仅杀死了弗莱彻司铎,还杀死了千千万万打算像弗莱彻司铎一样行善的好人。

像这样败坏社会风气的毒蛇,火刑根本不足以泄愤,应该把她关进铁处女的刑具里,用尖锐的钢针刺穿她满是毒液的内脏,让她在死亡的边缘奄奄一息地忏悔犯下的过错。

神使真的太公正了,也太善良了,居然愿意给一条毒蛇当庭说话的机会。

在这样一边倒的氛围里,神使越发冷静从容,信心十足。

他张开双臂,在仆从的服侍下,穿上深紫色的绸缎衣袍,系上金黄色的圣带,当象征着荣耀和权力的宝石戒指戴上无名指时,他彻底镇定了下来,恢复了从前雍容华贵的气度。

神使一边理着衣领,一边对助手自嘲道:“民众的眼睛比我的雪亮多了。我要是早点儿听见民众的声音,就不至于那么手足无措了。我真的老了。年轻的我可不会被一个小女孩吓成这样。”

助手皱了一下眉毛,忍不住说道:“阁下,请原谅我想说一些不动听的话。我感觉民间的舆论不太正常,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我们都不知道艾丝黛拉原本是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差点被马车撞死,才被司铎收留。既然我们都不知道,那这消息是怎么传到民间的呢?有没有可能是……”

神使看了助手一眼,冷漠地叫出了他的教名:“戴恩,你知道么,你这个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你被那个小姑娘收买了。”

戴恩一愣:“收买?我没有……阁下,请相信我的忠诚,我是真心在为您谋算。”

神使冷笑一声:“是吗?那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的忠心呢?要是我没有把这事告诉智囊团,可能现在还处于紧张不安的情绪中。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不安的情绪,几乎都是你灌输给我的。我让你想办法刺杀艾丝黛拉,你却连续失败了三次,然后巧妙地把这三次失败,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现在,我即将走上审判席,你却告诉我,艾丝黛拉有可能掌控了民间的舆论,再一次试图向我灌输不安的情绪。”

神使转过身,用力掐住了戴恩的脖子,“亲爱的助手,在你的眼里,我就这么愚笨吗?艾丝黛拉在牢房里,请问她是怎么隔空引导民间的舆论?她告诉民众,弗莱彻对她有救命之恩,对她有什么好处?你是我一手提拔的属下,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就在昨天,我还在想,要不要提拔你当主教。你伤透了我的心,戴恩。”

戴恩被神使说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握住神使的手腕,苍白无力地解释道:“阁下,我真的没有背叛您……我只是想要提醒您,那女孩有多诡异……请您相信我!我至始至终都是效忠您的啊!”

“够了。”神使厌烦地一甩手,“我不想再听一个叛徒说话。等我料理完你的主人,就回来料理你。”

戴恩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他跪倒在地上,双手交叠,额头重重地抵在手背上,做出祷告的姿态,希望神能告诉他答案。

他虽然不赞同神使的观点和作风,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神使。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始终记得自己是被谁提拔上来的。

神使却蛮横无理地给他扣上了背叛的罪名。

对于一个忠诚的属下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背叛”的指控更严重了。

老天啊!

戴恩疲倦地想,他早该料到这个结局的。这些年,神使在神殿奢侈安逸的气氛下,变得越来越昏庸无能,刚愎自用。他效忠这样一个人,早该料到这个下场的。

他当然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也知道在神使信心十足的时候,最好不要泼冷水。

可是,外面的风向太古怪了。

弗莱彻是边境小镇的司铎,那个小镇离教区神殿有四个小时的车程,他德高望重的名头却穿越了四个小时的距离,响彻在教区裁判所附近……这怎么可能?

作为神使的助手,他非常清楚,神使并没有下达宣扬弗莱彻司铎名声的命令。他们打算上了法庭后,再对着民众念出弗莱彻司铎近几年的善行。

这么明显的不对劲……为什么神使看不出来?

就因为艾丝黛拉是一个女孩,他就这样轻视对方?

戴恩直起身,撑着额头,沙哑地笑了一声。

神使对他失望,他又何尝不对神使感到无尽的失望?

他太看不起神使的自大、愚蠢和刚愎了。

在神使的面前,他一直保持绝对的忠诚、谦卑和服从,没有任何异议地执行命令。

他炽热的忠心,换来的却是一只掐住脖子的手。

戴恩摇了摇头,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黑色法衣,走向公开审理的法庭。

神使忙着开庭,并没有剥夺他助手的职称,他仍然可以行使助手的权力,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法庭的观众席。

看见艾丝黛拉之前,他还抱着一种卑微而愚昧的愿望:也许神使是对的,他真的想多了。要是艾丝黛拉真是个不值一提的对手,他反复告诫神使,要谨慎对付对方,的确有点儿像扰乱军心的叛徒。

但在看见艾丝黛拉的一瞬间,戴恩就知道,他的猜测全是正确的。

民间那些声音,绝对是这女孩授意放出去的。

她面带微笑地站在被告席上,如此优雅,如此平静。

在牢房待了三天,她鸦羽般稠丽的发丝微微蓬乱,肤色也略显黯淡,不再像瓷人一样苍白,五官却仍旧精心排列在那鹅蛋脸上。

自后而看,她那天鹅般迷人的脖颈支撑起发育良好的头部,仿佛真是一个纯美无害的女孩,但当她转过头来,就能发现她的美是钻石之于玻璃器皿中的美,粗布囚服也不能掩盖其锐利的光辉。

她正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人,长长的眼睫毛下,是金色的虹膜和黑色的瞳孔,细看那幽黑深邃的瞳孔,恐怕比德谟克里特的井还要深,高高的鼻梁下小巧的嘴唇正显示一种邪性而玩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