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设宴

宁王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宫里的那位。

顺帝仿若嗔怪,又好似玩笑地说:“怎么,谁都请了,就不知道请一请朕?”

“儿臣这不是亲自来了吗,父皇可愿亲临?”刘珂笑嘻嘻地反问回去。

顺帝听着,端起茶漫不经心地说:“若是不来,今后是不是就不用来了。”

“哈哈……父皇可真会开玩笑,儿臣的府邸都是您赐予的,这话说的就没意思。”刘珂混不在意地在秦海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问,“这是谁又在父皇面前上眼药?”

顺帝没有搭理这句话,只是从御案后走下来,似乎无奈道:“你啊,好歹改改这不管不顾的性子,才刚到京,就让人参上一本,如此不稳重,以后朕怎么放心将重任交给你?”

刘珂嗤了一声,“我自掏腰包摆个宴,还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席面,这要是谁不来,就是不给儿臣面子。”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帖子。

“嗯?”

“端王兄的已经送去了,可景王兄……父皇,他可否会赏脸?”刘珂看着顺帝,将帖子递了过去。

顺帝看不出脸上喜怒,只问:“朕怎么不知道你跟老六竟是如此兄弟情深,朕以为他不来,与你最好。”刘珂这宴,摆明了就是要收拢景王的势力。

“我就想问他些事情。”刘珂道,“父皇为何不让我见他,难不成害怕我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吗?”

顺帝身后当壁花的秦海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接着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无法无天的七皇子离开六年也还是没变,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封号。

然而这父子俩没人搭理他,顺帝皮笑肉不笑地问:“他能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刘珂垂下眼睛,口吻讥诮:“贵妃一向谨慎,怎么忽然间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竟让个漏网之鱼给逼的走投无路?”

顺帝眼尾眯了眯,“看来你是觉得你母后平冤的太容易了。”

刘珂没否认,“您为何要将六哥给关起来?”昨天他跟尚瑾凌商谈过,顺帝越不让他接触景王,刘珂就越要犯上去,不然帝王的心不会安。

这世上敢于这么质问顺帝的已经没有了,这种话刘珂说的顺嘴,但旁听的秦海额头冷汗却落下来,恨不得捂住耳朵,当个聋子。他算是只是竺元风为什么要避出去,宁王就是炮仗,什么时候就将顺帝给点了。怎么就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呢?就不怕惹怒皇上,再一次贬出去。

这可是禁忌啊!

刘珂岿然不惧地抬头望着顺帝,顺帝隐晦不明地盯着他,父子俩目光对峙,似乎谁也不肯让谁。

终于顺帝问道:“珂儿,你究竟要如何?”

“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顺帝顿时冷笑一声,接着勃然大怒,“这就是真相!当初逼着朕给你母后沉冤昭雪,严惩真凶,如今朕做到了,你还想如何?难道要将涉事之人都给揪出来,一一砍了脑袋才甘心?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有些事只要大体无错,便不可深究,非得弄出个是非黑白,让人难堪,才舒坦吗?”

刘珂闻言一怔。

“朕已经处置贵妃,给了你交代!珂儿,你若是不知好歹,朕也不是非你不可!滚回去办好你的宴,少给朕惹事!”

刘珂被骂了一通,气焰顿时消了大半,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是……”他慢慢地转身,但是背后突然传来顺帝淡淡的声音,“不管当时如何,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珂儿,物是人非,该往前看,你我父子,朕更心疼你。”

刘珂脚步一顿,然后转身,看着顺帝说:“您若心疼我,后日晚宴,儿臣第一次设宴款待,您能来吗?”

*

那头刘珂出门,这边尚瑾凌穿着厚实的披风,冒着雪,走进了杨家大门。

虽然冬天萧瑟,景致都少了大半,不过只要精心打理的院子,依旧能看出主人家的家底。

杨慎行出自书香,向来讲究书画意境,当了六年的首辅,把持着新政,家中怎么样都该讲究一些。

然而尚瑾凌一路走来,却惊讶地发现,杨家似乎没有他想象中富硕。

这就有点可笑了,谁不知道新政最能敛财,富了多少硕鼠,可这牵头的三司条例司之长看起来却是少有的清廉……尚瑾凌的目光在这俭朴的屋内不动声色地一转,暗暗有些惊奇,最后落在走来的杨慎行身上,不禁叹道:“杨大人苍老许多。”

“不仅老了,还身染重病,怕是没多久了,咳咳……”杨慎行脸上的褶皱几乎如山川丘壑,身形也更加伛偻,见客的衣裳裹得再厚,都看得出其单薄。

没有夸大,的确重病,似乎已有油尽灯枯之象。

见到他模样,尚瑾凌之前再多的怨气都化为了虚有,难得宽慰了一句,“您得保重身体。”

杨慎行平和地笑了笑,在下人搀扶着坐下,哑着声音道:“尚公子来京,是来参加明年春闱的吧。”

尚瑾凌点头,“勉励一试。”

“金鳞岂是池中物,该化龙时便化龙,老夫在这里先提前恭喜一声。”杨慎行没有提方瑾玉,也知道两者根本没法比。

“多谢。”

尚瑾凌这个时候来,定不是来叙旧的,杨慎行不等他开口,便道:“宁王殿下的帖子,老夫也有所耳闻。”

尚瑾凌笑道:“在下本是来送贴的,不过看您这样,似乎也不好勉强。”

杨慎行摆了摆手,“一顿酒席,吃不吃无所谓,重要的是,宁王召集依附之人想要做什么。”

“杨大人真不愧是首辅大人。”尚瑾凌笑道。

杨慎行低低喑哑说:“你这小子最喜欢明里暗里地讽刺,仗着点小聪明,说重点吧,老夫精力有限,咳咳……”

此言一出,尚瑾凌顿时安心了,“在下今日前来,没别的要求,既然大人身体不好,那么也该退下来了。”

“退?老夫可还有机会退?”

“新政时至今日,杨大人虽然难逃其咎,不过要说罪魁祸首,定然不是您,端王想把责任都推在您身上,似乎有些不公平。”尚瑾凌端起茶,轻轻抿一口,暖了喉咙。

杨慎行神情隐晦,“不公平?怎么,宁王殿下的意思,是要为老夫主持公道?”

尚瑾凌用神奇的眼神看着他,“杨大人,您这话说得出来,我都不好意思听。什么叫做主持公道,您冤吗?”

杨慎行闷咳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道:“皇上至今留着老夫,便是为了给天下一个谢罪,等宁王回来,正好……”

“甘心吗?”

杨慎行没说话,但是沉默就表明了态度。

尚瑾凌见此,笑着问他:“杨大人,直说了,新政已是水火,您作为主事,无论如何官位是保不住了,青史留名也别想了,不过好歹能苟延残喘保住一点杨家血脉,就看您要不要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