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火锅
火锅端上餐桌的时候，茶几上已经看不到情趣礼品盒的影子了。
楚安想，大概是宁白见自己不喜欢，扔掉了。
但这毕竟是编辑送自己的新婚礼物，好歹是朋友的一份心意，就这么扔掉……
“雄主……”宁白稍显困惑的声音打断了楚安心里的小纠结。
他已经把身上的军装重新穿好，此时恭敬地站在楚安身边，手上拿着一个碟子，似乎正在烦恼该伺候雄主品尝哪一道菜肴。
“食材还都是生的……需要我帮您拿回厨房加工吗？”
“不用不用，”楚安莞尔，赶紧拉宁白在自己身边坐下，道，“你以前没吃过火锅吧，我教你。”
锅底已经沸腾，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鲜香，原本略有凉意的屋子里渐渐热乎起来。
楚安前几个月自己制作了一双筷子，这时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切成薄片状的冷冻蛋白，投入翻滚的汤水中。
不消片刻，冷冻蛋白煮熟了，边缘卷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楚安把蛋白片放进自己调制的料汁中细致地蘸了蘸，然后将煮好的“人造肉”放在了宁白的碟子中。
“尝尝。”楚安期待地看着宁白，不知为何，竟稍微有点不好意思，“我按照自己的口味做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
宁白眨了眨眼睛，懵懂地看看楚安，看看楚安手中的两根细木棍，又看看面前的煮蛋白片，犹豫了一瞬，忽然将手中的碟子放下，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喇叭状的小管子。
他含住小管子，用喇叭开口的一端抵住“人造肉”，用力一吸。
蛋白片纹丝不动，一丝一毫都没有被吸到宁白口中。
“你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吃饭？”楚安看傻了，看得自己都替宁白尴尬，“这么厚的肉片，你用吸管吃？”
宁白连忙放下“吸管”，从椅子上站起来，低下头。
“雌奴对雄主不敬，请雄主责罚。”
楚安扶额，伸手压住宁白的肩膀：“你给我坐下。这哪是敬不敬的问题，我就是单纯好奇，你为什么这样吃饭？”
楚安来到虫族八个月，因为怕露出马脚惹上麻烦，一直深居简出，仅有的两次出门办事，一次到社区服务中心登记房子温控系统的故障，一次是去罗莎珍宝店订制婚戒，剩余一切生活所需全靠网购解决，根本没在外面吃过饭，也不知道虫族是怎样吃饭的。
他挠挠头，把火锅的火力关小一点，问宁白：“像你这样吃饭，只能吃流质吧？军队里都是这样的吗？”
宁白明显也有些困惑，他摇摇头，避开楚安的目光，眼珠转了转，像是在斟酌如何回答。
“军雌和普通虫的进食方式没有不同。”宁白说，“C级D级虫咀嚼进食，B级及以上的虫使用吸式口器。”
吸式口器？
楚安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以前看过的科普资料——
口器是昆虫的进食器官，昆虫的口器分为五种类型，咀嚼式、嚼吸式、刺吸式、舐吸式和虹吸式，其中咀嚼式是最原始的口器类型，其他口器种类均由咀嚼式演化而来。
宁白说：“我小时候是D级，跟我的父母一样，都是咀嚼进食，大学升到B级之后，就开始像现在这样吃饭了。无论是商业餐厅还是军队里的食堂，都会按等级划分进餐区域，这是虫星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与周围虫进食的方式不同，就会被嘲笑。不过，军雌在前线作战时顾不上这么多，部队有特制的速食军粮营养液。”
“但是……”楚安感到难以理解，“但是你这样吃饭，不能吃肉啊！”
他望向自家的天花板，表情十分沉痛：“连肉都不能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吃火锅的乐趣不就在于抢肉吗！”
宁白轻声道：“冷冻蛋白可以化开冲成糊状。”
楚安把头摇成拨浪鼓：“在我们那里，只有重病的病人或者很老的老人才会天天吃流质。这种冷冻蛋白的口感本来就很差了，跟草原羔羊肉或者澳洲肥牛根本没得比，你还把它化成糊糊喝。相比之下，我甚至觉得你说的那种咀嚼式进食更爽快一点。”
“雄主，您在家可以随意选择您喜欢的进食方式。您不是虫星本地人，我刚才只是介绍情况，并没有贬低C级D级的意思。”宁白补充道。
楚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昨天，生育促进协会的那只雌虫公务员建议楚安去重新测试等级时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我没有等级歧视的意思”。
今天宁白也这样说。
这个畸形的社会里，连在餐厅吃饭都要按照等级分开区域就坐，大家却都还口口声声空谈等级平等。真是笑话。
楚安把火锅的火力重新调大，朗声道：“食色，性也，管他什么等级。就算你是S级，用吸管吃火锅也是离大谱！来，宁白，给你试试用筷子。”
“筷子？”
宁白接过楚安递来的两根细木棍，在楚安的眼神鼓励之下，学着楚安刚才的样子，尝试夹取一片蛋白。
能够熟练操作最精密机甲装备的一双手，此时却把握不住两根最简单的小木棍。
筷子的尖端哆哆嗦嗦，像老年人颤颤巍巍的双腿，许久，也没能把蛋白片夹到火锅里。
“雄主，我……”
宁白的耳廓被火锅的热气熏红了。
楚安笑吟吟地看着他，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心想教外国人用筷子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自己真是中华美食文化的使者。
“不为难你了，还是我来吧。”他终于把筷子从宁白手里抽出来，笑着说，“明天我再做一副筷子给你用，多用几次就熟了。我擅长的饭菜用筷子吃方便一些。当然，你要是不想用也可以不学，随你。”
“我听雄主的。”宁白忙道。
“行，听我的。”楚安站起来，豪情万丈地把自己切好的满满一盘蛋白片全都投入了火锅中，“今天这顿火锅，我来涮。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帮你煮熟了夹出来。”
宁白瞪大眼睛，“蹭”地起身：“怎么能让雄主伺候？！”
楚安笑笑：“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哪谈得上伺候不伺候。快点吃，都凉了。你要不要拿个别的餐具，家里还有……”
“我用手就可以！”
低等级虫族咀嚼进食并不需要餐具，宁白伸出手，抓起刚出锅的蛋白片，塞进口中。
蛋白片很烫，宁白的手被烫红了，却仿佛毫无觉察。
从未品尝过的酱料风味让他愣了一下，左手腕上银色的手环滴滴作响，释放出不轻不重的电流。
他咀嚼许久，咽下食物，似乎还觉得不够，又伸出舌头，不可思议地舔了舔指尖残留的酱汁。
火锅热气升腾，楚安温柔地凝望着他：“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