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在一阵阵振奋的呐喊声中,钟应手持陆离枪,随意往前一劈。
这一“劈”没有任何威能,完全就是个花架子。
然而,面前正在交战的魔族却是脸色一变,想也没想便向着两侧避让。
跟毫无根基、突然冒出来、却厉害无比的魔后不同,这六十年来,赤离少君一杆长枪打下赫赫威名,十六脉残部见了钟应都是瑟瑟发抖绕道走。
如今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至于万魔城的守卫为什么也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废话!
他们挨少君的揍,挨的比敌军还多好吧!
就算少君不揍他们,他们也经常因为少君揍别人,而被殃及池鱼。
只要他们没死没废,少君就不会多暼他们一眼。
钟应弯了弯桃花眼,唇角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来,闪着森森白光。
他向前疾掠而去,将面前的“障碍物”全部横扫至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停在了君不意面前。
这时,君不意才发现钟应并非一人回来的,只不过是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被张扬的小混蛋占据了罢了。
剑主钟岳站在落日坡上,背着一把天青色仙剑,正盯着两人。见君不意发现了自己,娃娃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他擦了擦鼻尖,唇语:儿子、儿媳妇,爹爹来罩你们。
阿离和孟长芳则站在钟岳后头。
孟长芳正揉着自己手腕,似乎是才取下禁魔锁,还有些不适应。
阿离微微仰着头,盯着这场血雨,幽绿的眸子如初生的婴孩一般纯粹无暇,却闪烁着妖异的星芒。
一滴血珠子落在他唇角,他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眉眼闪过满足之色。
钟应提着陆离枪,枪尖对准敌军,跟君不意解释:“爹爹诅咒解了后,非要跟过来,我拿他没法子,就随他便了。至于阿离……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放在九州,就把他也提过来了。”
“孟师弟了?”
钟应枪尖一挑,将一个试图偷袭的魔族捅个对穿,血液在琉璃瓦上溅射,漫不经心的回答:“魔界出事,他身为魍魉君怎么能不来?我跟秋师弟商量了一下,若是他没死在决战里,我就重新把禁魔锁锁回去,亲自将他送到书院。”
君不意默了默:“……孟师弟知道你们的约定吗?”
钟应一脸无所谓:“我当着他的面说的。”
君不意:“……”
不用想就知道当时孟长芳的脸色一定非常“精彩”了。
认了个坑死人不偿命的老大,孟长芳时刻悔不当初……
“对了。”钟应深深看了君不意一眼,“我很久没看到你这个模样了。”
这个模样……?
君不意在钟应清亮的瞳孔之中,看到了自己。身披血衣,凤眸含着料峭冰霜,如云笼雾绕的远山冰雪,凛冽不可靠近。
而这份凛冽在小混蛋面前,却如破冰的淙淙春水。
“前世的时候,我每次在道魔战场上看到你,你都是这副模样,然后我们就厮杀个天昏地暗。”钟应脸上无一丝阴霾,笑盈盈道,“那个时候可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站在一起。”
君不意心神一怔,便听钟应道:“这一次,我们并肩而战吧,魔后?”
清亮的桃花眼中风云涌动,森寒杀意如破开迷雾的刀山火海,肆意灼灼。
随着他的话,钟应转身,将后背留给君不意,只待君不意回应,便立刻动手。
君不意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盈盈星光,他同样转身,将后背留给钟应,清而净的声音多了一分轻快:“好,凤后……”
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手握唐刀。
两人同时动手!
陆离枪横扫千军,气势磅礴,暗香刀大开大合,斩金截玉。
十六脉残部的老祖宗、隐魔老怪、苍山等脸色极为难看,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可是事已至此,绝无还转余地。
这场厮杀只有胜者和败者,胜者君临魔界,败者……尸骨无存!
“回来了又如何?白白送死罢了!”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还真怕了他不成?”
“杀——”
“杀——”
双方再度激烈交锋,各个战意冲霄,不畏生死。
不断有魔族前来万魔城支援,有的是君不意吩咐太师太傅他们救下的,有的本便是钟应属下,有的则是看不惯十六脉残部等将整个魔界拖下水的行为,前来干架的……
一股一股,汇聚成动摇战场胜败的力量。
万魔城由下风,逐渐占据上风,最后奠定胜利根基。
十六脉的老祖宗、隐魔老怪、苍山、龙棠兄妹……陨落,含恨落败。
血雨下了三天三夜,这场厮杀也持续了三天三夜。
落幕之时,从落日坡到万魔城几乎成了废墟。
初升的朝阳铺展在魔界一寸寸土地上,映照出这片被血肉灌溉的森罗地狱,狂风从远方吹来,却吹不散万魔城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败者已成尸骨,胜者疲倦不堪,或直接躺在血洼里,或靠着石块墙壁,或用武器支撑着身体,气喘吁吁。
钟应手持红晶石长枪,墨发略微凌乱,森寒的眸子扫视四方。他看到了便宜爹爹,看到了太师太傅他们,看到了一位位得力干将……
渐渐地,眸中惊人杀意消散,恢复了清明,钟应握住了身侧君不意的手,扯了扯唇角:“赢了。”
君不意:“嗯,赢了。”
钟应弯了弯眉眼,如沾着晨露的桃花,手腕一转,陆离枪划破长空,风声猎猎,他大喊:“我们赢了!”
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哈哈哈,我们赢了。”
“老子活下来了,可以跟小崽子们吹一辈子了。”
“要是大哥也能活下来,就能大喝一场了。”
稀稀拉拉的声音从战场各处响起,有痛快和狂喜,有庆幸和松口气,更有悲怆和哀伤,逐渐汇聚成洪流,经久不息。
钟应的声音格外清朗响亮:“孟长芳、白漓、金沙沙、炎君……”
一个个魔将的名字自钟应口中念出,不断有人回应。
“还活着的,还能站起来的,还不快点起来清理战场,都愣着干嘛!”
“先把重伤的救了,别看着他们死啊……”
吩咐了一大堆东西,钟应笑道:“七日后举办庆功宴!”
“好!”
“恭贺魔君!”
“恭贺魔君——”
顾无关行于荒凉土地上。
他衣袍上沾着血,袖子被利刃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破布,胸口深可见骨的伤正在溢血,气息虚弱,神色疲倦。
然而,他却是这场厮杀唯一逃出的强者。
突然,他脚步一顿,微微抬起了头。
遮住双眸的轻纱不知何时飘落,顾无关“睁”开了眼睛。瞳孔呈琥珀色,干净清澈,却无一丝光芒,仿佛一场幽深的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