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守约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书房的门关闭整整一个下午,郅玄成功错过午膳,晚膳也没时间去用。等到房门开启,侍人被召唤入内,已经是掌灯时分。

房间内一片昏暗,朦胧的月光下,竹简散落遍地,彩宝珍珠滚落其间。一截金线挂在案旁,线上连着几颗珍珠,伴着夜风摇曳,表面浮动冷辉。

侍人鱼贯行入,行动间悄然无声。

全体训练有素,利落整理遍地狼藉,将竹简重归架上,彩宝珍珠装入盒中,金线收拢成束,再用绢绳缠绕,放进另一只木匣。

婢女移来铜灯,逐次靠墙摆放,以火石擦亮灯芯。

橘红色的火焰腾起,在墙上映出剪影。烟气顺着内部管道流通,浸入盛水的底座。

铜灯外形统一,花纹相似,每座足有半人高,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不闻一丝烟气。

郅玄靠在案后,懒洋洋不想动一下。单手撑着下巴,神情带着倦色。斜眼去看坐在另一侧的赵颢,目光很是不善。

赵颢心情颇佳,乌黑的青丝以金绳缠绕,末端悬挂珍珠,原本有六枚,如今少去半数,显然是在之前扯断,滚落在地板上,被侍人收入盒中。

郅玄瞪过来时,赵颢微微一笑,把玩一枚玉簪。

簪身通透,玉质润泽,边缘泛起微光。簪头的花纹十分特殊,似祥云层叠,具备一种玄妙的美感。

此簪是大匠雕刻,原为郅玄佩戴,此刻持于赵颢手中,肤色堪比玉色,甚至更加白皙。

“君上,可用膳?”

室内恢复整洁,婢女和侍人陆续退出殿外,仅留下贴身侍奉郅玄的两人,请示是否摆膳。

侍人不提则罢,一旦提起,郅玄的五脏庙瞬间轰鸣。

早朝之后来到书房,中途去了一趟府门,回来后就被赵颢堵在房内。以至于中饭和晚饭都没吃,不饿才怪!

转头看向罪魁祸首,迎上一双带笑的眸子,慵懒的风情令人沉醉,郅玄默默收回目光,惹不起,再议。

“摆膳。”郅玄道。

“诺。”

侍人领命,迅速下去安排。

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送上,食盒的盖子移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眨眼弥漫整个室内。

饥饿感迅速增强,郅玄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侍人和婢女抬来两张方桌,打开全部食盒,利落将餐具铺好。

主食菜肴依礼摆放,位置和次序不能乱。

鼎下设有精致的铜炉,热汤不断翻滚沸腾。

案上的饮色泽鲜亮,点缀切碎的果粒,看起来无比诱人。

美食当前,郅玄迫不及待想要动筷,突然想起和赵颢的约定,转头笑道:“君侯,同食。”

之前爽约是他不对,一个下午未必能将事情揭过去。无论如何先将美人哄好,他还有正事要做,不想再罢朝三日。

赵颢执筷,接受郅玄的示好。

云开雾散,天空放晴,郅玄松了口气。

食不言寝不语,面前餐盘清空,轰鸣的五脏庙沉寂下来。

郅玄长出一口气,饥饿感得到满足,疲惫感也随之减轻,唯独腰酸腿软的症状始终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郅玄揉了揉腰侧,眉心皱出川字。

凭良心讲,这次赵颢还算有分寸。

回忆之前某一次的经历,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那次两人都有些醉意,再加上美色惑人,自己为色所迷,一时间把持不住,足有五天没能走出房门。

那酸爽,打死他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幸亏是在草原,换成是西都城,国君五天没露面,事情铁定瞒不住。

真相一旦传出,自己怕要坐实昏君之名,一顶“好色”的帽子按到头上,今生今世休想摘下来。

提起好色……郅玄顿了顿,目光转向赵颢,流连片刻方才收回。

忽然有点心虚。

实事求是地讲,真有这种发展,也算不上冤枉自己。

美色当前,他又不是柳下惠,如何抵挡得住。何况两人有婚盟,甭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持证上岗,合情合理更合法。

他好色怎么了?

美人是他的,沉迷他乐意,任何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唯一的阻碍是体力,具体而言,是他的腰。

郅玄默然良久,无奈对现实低头。

思绪翻飞间,郅玄没留意侍人撤走餐具,房门合拢,室内又剩下他和赵颢两人。

灯火跳跃,焰心爆出一声轻响。

响声敲击耳畔,郅玄终于回神,发现冷香萦绕,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身体不适?”赵颢声音微哑,和平日相比稍显低沉。

不等郅玄回答,微凉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背,握住他的手腕,轻轻移开。下一刻,掌心覆在相同的位置,力道不算轻,缓解酸软却相当合适。

“嘶……”郅玄发出一声单音,皱了下眉。

赵颢立刻停住,以为自己的力道重了,问道:“轻一些?”

“不必。”

郅玄给出否定答案,坐着不舒服,干脆侧躺下来,枕在赵颢腿上,将对方的手放到腰上,简洁道:“继续。”

这番举动让赵颢意外,旋即发出一声轻笑,动了动位置,让郅玄枕得更舒服些,指尖擦过郅玄的额角,梳过他的鬓发,笑道:“君侯有命,安敢不从。”

感受着重回腰间的力道,郅玄轻哼一声,闭上双眼,难得精神和身体一同放松。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登上君位,他少有轻松的时刻。唯独和赵颢相聚,紧绷的神经才能得到缓解。大脑可以短暂放空,无需时时刻刻关注国事,能做回自己,而非一国之君。

不知不觉间,郅玄合上双眼,呼吸变得平缓。

赵颢停下动作,垂眸凝视郅玄,牵起一缕乌黑的长发,手指自发尾缠绕,一圈、两圈、三圈,青丝环绕指节,愈发衬得肌肤晶莹,皓白似雪。

这双手美得仿佛艺术品,握紧长刀,却能刀刀染血。

“君侯。”

赵颢低下头,气息拂过郅玄的耳畔。

郅玄睡意渐深,似听到声音,迷糊地应了一声。

定定看了郅玄片刻,赵颢掀起唇角,手指抵在唇边,带着笑意,轻吻缠绕的乌丝。

眸色漆黑恍如深渊,欲将怀中之人锁住烙印。

红唇似血,艳色无边。

隔日,郅玄从梦中醒来,发现不适感尽消。

室内留有两盏铜灯,借灯光看向滴漏,时辰尚早,还能睡个回笼觉。郅玄却无半点困意,翻身撑着头,看向仍在梦中的赵颢。

长发披在枕上,似流淌的瀑布。

白皙的面容,漆黑的眉眼,鼻梁挺直,唇色殷红。

精致却又锋利,昳丽浸染猩红。

郅玄的目光被吸引,定在蝶翼般的长睫上。等他回过神,手指已经伸过去,一下接着一下拨动。明明很是无聊,他却像是发现有趣的玩具,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