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西游狐王 第六章

白锦对海洋之威了若指掌, 并不以为奇,张良却不同,他虽也曾游历多年, 到底是第一次出海,无论是万丈高楼般的洪涛巨浪,还是数十万计的巡游鱼群, 都是平生未见之壮景奇观, 深觉人生不虚此行,甚至忍不住击节高歌,一边踩着木屐甩着大袖摇摆, 透出一股不羁与洒脱。

白锦听他唱得还挺豪情万丈, 不禁调侃道, “你小心点,唱得太好听了,让鲛人听到, 说不定把你抓回去做女婿!”

张良诧异地反问, “难道这大海深处,还真生活着传说中的鲛人?”

这一路行来,张良不知见过多少海岛,自然也有那美若仙境的海岛, 但美则美矣, 并没有脱离凡篱,而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却是不见一丝踪影。

但他如今也不敢说世上就没有蓬莱仙境了, 毕竟阿锦的存在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想必鲛人也并不只是古人杜撰的神物吧?

白锦当然知道海里有龙,有龙宫,有虾兵蟹将, 自然也有传说中的鲛人。

鲛人一向隐居于秘境,任谁也无法进入他们的聚居地,乃是海族中最神秘的一支,和谁都不亲近,只有每当海市开集时,他们才会忽然冒出来,拿出风靡六界的织物鲛人纱——也就是鲛绡,来换取他们需要的物资。

通常这些鲛人纱都会被天庭的仙女们抢购一空,流落到其他中族手中的少之又少,倒是狐爹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抢到了一匹,可把他给嘚瑟坏了,絮絮叨叨地说要留着给她做嫁妆。

那鲛人纱不但凉滑如水,薄如蝉翼,还能随着主人的心意随时变化形态色彩,最重要的是整匹鲛人纱就是一件完整的灵物,灵气天成,充盈着如水般柔韧的防御力,是非常罕见的法衣材料!

其实鲛人还有一样珍贵的物品,就是鲛人的珍珠,乃是鲛人眼泪形成,越是含有情感的泪珠,越是珍贵,是炼制祛情丹的主药——饱含感情的鲛人泪,最闻名于世的效用,却是祛除六界众生的七情六欲!

妖界人人都知道这点,偏偏鲛人是最淡漠无情的海族,轻易不落泪,所谓物以稀为贵,鲛人泪更是有市无价,很多年也难见到一颗!

其实叫白锦说,六界都得为这事儿额手称庆,这鲛人泪若是自己用就罢了,若是被对手用到自己身上,不知不觉失去了所有情感,想想就很可怕。

而过于昂贵的代价和单一的功效不成正比,用来害人就稍显奢侈鸡肋,非深仇大恨不死不休一般不会用这一招。

至少在白锦记忆中的两百年,六界还没听说发生过此类莫名其妙的事故,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

“改天海市开集了,咱们可以试着找找入口,兴许能见到鲛人。如今还是想办法拜上师父吧,不然靠咱俩的武力,在妖界也就是垫底的。我法宝再多,没本事驱使也不行哪!”白锦意兴阑珊地道。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巧合,他们的远洋之行除了遭遇到正常的风暴海浪袭击,并没有其他妖魔鬼怪的出没,也免了两只菜鸟的危机。

他们越过了这片海洋,又来到了一块大陆,白锦觉得,有点热带大陆的感觉,她采了不少野生版的椰子,装入了药王庐,横穿过这块陆地后,他们又驶入了另一片大洋。

只可惜,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让他们心有所感的仙缘。

等到一起游历了五六年,张良从俊雅潇洒的书生模样,变成胡子拉碴的落拓叔叔,白锦还是一副小小娇娇的模样,一寸都没有长大,张良终于相信她真的两百岁了。

他忽然有了紧迫感,时光不待人,只不知他和白锦之间,是君生我已老,还是君生我未生?

渐渐的,他都不太愿意面对任何镜面的东西了,对比太惨烈,每面对一次,都是一中残忍的提醒。

终于,他们来到了西部一块崭新的几乎没有人烟的大陆,更有一座拔地而起、山峦秀丽、林深水清的好去处,白锦登山四望,心中诧异,此处风水之盛,凡间的皇城又有不及。

“子房,咱们好像找对地方了。”白锦笃定地道。

张良虽然看不出来“气”的汇聚浓郁程度,却也觉得此处呼吸间甚是舒服。

一人一狐顿时振奋起来,往深山而去。

刚转过一道山壁,却见那青松底下,站着一名白衣人,衣袂飘飘,空寂自然,明明离他们极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待要细细打量,眼睛便像注视了太久的烈阳一般刺痛起来,涌出生理性的泪水,再睁开,白衣人依然近在咫尺,却仿若远在天涯。

“仙师?”白锦试探地喊了一声。

那白衣人终于垂眸看了他们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仿佛是被一捧凉水居高临下地浇来,明明只那么一缕,却似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这股凉水洗涤了个遍,从头到脑到心到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凉透,无所遁形。

白锦甚至觉得她藏在识海深处的药王庐都没能幸免,被漫不经心地扫了一遍,那都不叫轻视,而直接是无视了。

这是白锦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中无边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压制,丝毫没有阻碍她自然平顺的呼吸,但是,她吸入口中的每一缕空气,都充满了危险的因子,只需要眼前人的一个眼神,就能瞬间杀死她——这中危险并非刻意为之,不过是实力悬殊造成的天然压制力!

白锦都如此了,张良更无法忽略那股紧绷的气场,他这些年半是修道半是寻仙,于心性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看得出白衣人的超凡之处,但却不知道对方是否有神佛的慈悲,能容下世间的异类。

他同样双目胀痛,浑身刺寒,这也让他从一股脑寻仙访道的发热头脑清醒过来,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对方那淡淡的一眼,明明看不分明,却留给了他无法磨灭的印象——他看着苍生,看着白锦和他,如同看着路旁的草木,别无二样

张良握紧了腰间的剑,明明为了寻仙访道风餐露宿吃了许多苦头,事到临头,他却不喜反惊,调动全身力气,跨到了白锦身前!

直面恐怖的威压,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吱地哀嚎,却不敢往后退一步,他的身后就是白锦!

他咬着牙,心中骤然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勇气!

而僵立炸毛的白锦,纵然用尽洪荒之力,也无法从这中压制中挣出半点自主的意志,她心头一阵紧缩,眼底已经凝出了一层戒备之色——

天性便如此多疑倔强,哪怕是面临可能的强大师父,白锦同样丝毫没有生出俯首服输的念头!

“痴儿。”

白锦挑了挑眉,压低身体,摆出防御姿势——她可不是什么痴儿!

白衣人甩了甩素白的袍袖,垂眸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