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账
宁宥下班前接到儿子的电话,儿子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妈,我被老师关了,你得来救我。”
“哪个老师?什么事?”
“体育老师,打架。”
“你挨打了吗?”
“这怎么可能?”
“好。见面再……”
“妈,体育老师很凶的。”
宁宥一笑。她有办法。
宁宥还是第一次到体育老师的办公室接儿子。一进去,她便见到宽大的体育教研室里,有膘肥体壮的体育老师在,也有其他家长在,还有郝聿怀与另两个孩子分居教研室的三个角落面壁。看清情形,宁宥才微微低下头,裱糊上她的招牌微笑进门。那个膘肥体壮的体育老师一下子便没了脾气。
“下午是篮球队第一次集训。事情起因是张同学因为抢球失利,骂郝同学是小贪污犯。郝同学辩论过程中,讽刺张同学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李同学不甘心老友张同学在争辩中落入下风,过来先动手打郝同学。三个人打成一团,被我扯开。现在是谁都不肯道歉,需要你们家长做思想工作。”
宁宥满脸惊诧与担忧,但只问一句:“两个打一个?”她还将无辜的脸转向另两位家长。
体育老师尴尬地道:“两个被他打得很惨。郝同学是不是练过?”
宁宥没回答体育老师,但对两个家长叹道:“养儿子头痛闯祸,养女儿头痛被欺负。”她不管两个家长说什么,款款起身,走到儿子身边,附耳轻道:“赢了哈?”
“哼哼。”
“既然是赢家,就大方点儿呗,发起并组织个道歉会吧,早点儿完事,咱们可以回家吃饭。”
“嗯,只有这样了!”郝聿怀一点就通,无视体育老师的面壁要求,主动走过去,像个大人一样地与李同学握手,发起并组织道歉。
既然如此,家长们也无话可说,体育老师就把大家放了。
但郝聿怀上车后蔫蔫儿的,而且是钻在后座,不肯坐到前面来。宁宥惊险地倒出车子,走上直路,才敢说话。
“灰灰啊,篮球队的同学还是第一次接触,不像你们同班同学,了解你的品性,他们胡说八道难免。”
“我揍回来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怎么还士气低落?妈妈都感觉得到你身边大气压是负压呢。你怎么一个打俩的?”
“没劲。”
“怎么了?打这种架,没什么可批评的,妈妈360度无死角支持你。我们刚才主动道歉,仅仅因为我们需要拿出赢家的姿态,我又不怪你。”
“不是。”
“那是什么?回答问题出错,气撒到篮球上了?”宁宥基本上不会给儿子将不快闷在肚子里的机会。
“不是啦。”郝聿怀又是闷了会儿,才勉强道,“今天捐款帮助高年级的白血病同学,我放弃经手,让生活委员保管钱。”
“主动还是被动?”
“主动。”
宁宥一时也郁闷了。只一天时间,先是主动放弃接触钱,以反常的低姿态表示他清廉的态度;然后被骂小贪污犯,以致拔拳相向,第一次被老师喊家长,这还能是为什么。儿子这么小的年纪,却得为郝青林的犯罪付出代价。而偏巧,宁宥深知那种代价的滋味。宁宥心里气得发狂,可后面坐着儿子,她不能表示什么,只能与儿子一起静默。
宁蕙儿到女儿家住了才两天便待不住了,因为这两天里,她打电话回家,发现儿子并未搬去住公寓。她担心简家的人找上来,儿子是首当其冲。她宁可自己回去挡在儿子面前,起码她整天闲着,容易发现动向,早发现早拉警报。而且她看到女儿最近心理负担重,整夜整夜睡眠不良,她不敢将家里的事再端出来压女儿身上,她只能一个人担惊受怕着。无人分享的滋味也不好受,她决定回家。
令宁蕙儿惊讶的是,周末晚上,家里的灯亮着,儿子竟然没出去。她手脚轻,自己开门进门,放下行李,到儿子房间,见儿子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在电脑上快进看什么录像。宁蕙儿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见儿子没反应,便将他耳机摘掉。
宁恕吓得跳起来,拍着胸口道:“妈,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放心你。这是什么?”
“公司仓库区的监控录像,我看看平常管理有没有什么异常,人有没有偷懒。晚饭吃了没?你坐着,我给你做。”
“这么用功,好,好。你忙,我煮个鸡蛋面吃,你煮不来,鸡蛋要煮得稍微溏心才好吃。要不要多煮一个鸡蛋给你?”
“两个!姐姐那儿好吗?”
宁蕙儿回到家心里就踏实了,仿佛外面再风大雨大,家也能挡住一切。她一边笑嘻嘻地去厨房,一边唠叨宁宥家的事:“你姐反正一向外柔内刚,心里明镜似的,我开解也没用,帮忙又帮不上,反而给她添累赘,还是回来。她明天要见律师。听说律师已经跟郝青林见过面,跟她传达郝青林的想法。”
“姐姐早就该离婚了,那种人渣!我这几天每天都跟姐说一次,无论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唯独不帮她救郝青林。”
“你不知道灰灰那孩子多精怪,比你小时候多长几个心窍呢,难糊弄。你姐得顾忌灰灰的想法。做妈了不一样,孩子放第一位。我开脱排啦,等会儿再讲。”
宁恕正好退出这一天的记录,在小本子上记录一笔。从他装监控起这半个月内,宏图公司的仓库竟然没有一次进货,只有一次出货。因此,宏图公司的仓库卷帘门也几乎没怎么开启过,每天也就是仓库管理员进出一下。宁恕看着记录表轻蔑地笑。简宏图那种人管的公司理该如此。不过也难说,有些人开张吃三年,或许简宏图就是那样的天才。天才?宁恕忍不住再笑。
不料,宁蕙儿才刚煮好鸡蛋面,一个同行的来电将宁恕叫了出去。宁蕙儿无限遗憾,可不能不放。
宁恕在茶馆找到朋友,银河地产老总的女婿,一眼也看到阿才哥。阿才哥对宁恕很客气,起身结结实实地与他握了个手,拉到身边坐下。
朋友对宁恕道:“上次你提起新力集团那块地皮后,我们考察了一下,觉得有意思,想跟新力集团谈谈。可前一天还谈得好好的,第二天那张总就变卦,说不能卖了。偏偏,我老丈人不肯放了。我今天只好再去,正好遇到阿才哥也去,聊起来,你们竟然认识。宁总,你上回说你认识新力高层,你说为什么新力资金紧张得都要问阿才哥借钱了,却不肯卖解放路那块地呢?”
宁恕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新力集团前身是建在解放路那地块上的工厂。工厂原厂长出事的时候儿子还小,就招了上门女婿张总替他管厂,管着管着,厂子就到了张总夫妻手里了。现在的问题是,原厂长的儿子也都长大了,而且本事不小。我看张总的出尔反尔,可能跟家庭内部一些纠纷有关,具体我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