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反目

宁宥领着郝聿怀,刚走出购物广场没几步,一直离得有一米多远的郝聿怀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宁宥顶得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宁宥昏头昏脑间,只见一辆助动车擦身,呼啸而过,差点儿撞到她。她惊魂未定地看向儿子,道:“我刚才没看路。幸好你在。”

郝聿怀点点头:“你跟班长叔叔分手后,一直在想心事。”

宁宥强笑了一下:“你忘戴墨镜了,太阳太晃眼。”

郝聿怀不以为然:“戴上太酷了,万一被人偷拍了,偷传上网:哇,今天撞见一个帅哥,酷毙了。然后大家人肉,最后有人发言:他爸是贪官。轰……”

宁宥只得假装若无其事地道:“可不,尤其旁边还有个辣妈。出门太招摇很影响社会治安的,是吧?”

郝聿怀到底还是个孩子,没那么多愁善感,闻言,装作不屑地笑了出来,赶紧与自称辣妈的妈妈拉开距离,道:“可是我把心事都跟你说了,你有心事却什么都不说,还得我救你,这不公平。”

宁宥道:“你妈那心事太离谱了,说出来你都不信。那位班长叔叔吧……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爸爸刺伤他厂长那事吗?班长叔叔就是那厂长的儿子。你看你嘴巴都变成‘O’了吧。”

郝聿怀足足“O”了好几分钟,然后爆发了,追着宁宥问出了无数问题。他真的无法想象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大人竟然是世仇。

宁宥被好奇的郝聿怀问得头痛,可回到家,刚走出电梯,发现更大的头痛在等着她:郝青林父母挂着笑脸在门口等他们。

有备而来的郝父、郝母笑着招呼:“你们回来啦?”

话音未落,郝聿怀就一步退回徐徐关门的电梯里,人影消失处,电梯门合上,又往上爬行了。走廊里的三个大人都惊住了,郝父、郝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无比尴尬。

宁宥一只手试图抓住郝聿怀,却没抓住,那只手在半空凝滞了会儿,才放下来,转身对郝父、郝母微笑道:“我们刚刚出去了会儿。这么热天,爷爷奶奶还特意过来,打个电话我会过去的啊。”

郝父、郝母却相顾无语,郝母的眼泪早落了下来。

宁宥忙道:“快到里面坐,我来开门。”

宁宥打开门,迎面就是两个硕大结实的行李箱:“我们早上刚打完包,灰灰跟着我忙碌半天。我开空调。爷爷奶奶是什么时候来的?要是打个电话,我们就早点儿赶回来了。”

郝父满脸唏嘘:“我们担心灰灰不见我们,才不敢预先打电话,结果还是见不到。快递收到了吗?”

“收到了,辛苦爷爷奶奶了。”宁宥奉上茶水,也跟着坐下。

郝母一听说到快递,连忙抬起头,泪眼巴巴地看着宁宥,却没等来下文,又垂泪低下头去。

郝父虽然明知答案必然如此,可还是忍不住充满希望地问:“灰灰不喜欢?”

宁宥道:“灰灰还不容易接受大人们行为中的灰度。尤其他正生气爸爸明知已经犯法,为什么还藏着掖着,到现在才报新材料给司法机关?”

郝父叹气,又拿了两张面纸给老伴儿,道:“我们后来猜测,青林可能是有感于灰灰的好,试图举报立功,改善自身形象,尽早出狱。同时……他大概希望拖延时间,希望你看在灰灰爱爸爸的分上,回心转意,维护婚姻完整吧。你别见怪,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宁宥微笑道:“猜测我就不说啦,只说灰灰爸爸这一折腾,导致的第一个风波:若不是我听老江湖指点,去检察院主动说明问题,报告行踪,而是消极坐等的话,我明天出国,就出不成了,检察院原定的召我配合调查的时间就是这几天。灰灰爸爸在看守所自学成才,将打击我们的时机掌握得正好。后续还有什么风波,我们只好坐等吧。我这两个月算是带着灰灰逃难去。”

郝父、郝母大惊,本来还试图在宁宥出国前,趁她开心,来劝个和,没想到听到这事,一时原先准备好的婉转措辞全部作废。郝母也忘了流泪,怔怔地看着宁宥。

宁宥顿了会儿,又补充道:“这事,我都没法跟灰灰说,要不然他三观尽毁。”

郝父、郝母就此也想到儿子拖延时间,并非如他们美好想象的那样,是试图重修旧好,而只不过是为了恶心宁宥。他们只得连声说对不起。郝父摸出包里的一只信封,交给宁宥:“我们对不起你和灰灰,又帮不上你们什么,这些钱送给灰灰路上零花,希望能给他减轻一些烦恼。”

宁宥把钱推回去,道:“灰灰会跟我翻脸的。”

“你先收着,回头再慢慢告诉灰灰。”

宁宥摇头:“灰灰正处于信任危机,眼下只相信我,我不能自砸招牌。我必须自我约束,跟他言行如一。为了灰灰的长远,我不能收。”

郝父颤抖着问:“我们会不会以后都亲近不到灰灰了?”

“总有个过程。”

郝父、郝母叹息,儿子已经这样了,孙子居然看见他们,扭头就走,这让他们做人还有什么意思?两人摇头,叹息着坐了很久,才起身告辞。宁宥将钱塞还给他们。

她打电话让郝聿怀回家,郝聿怀却提条件:“妈妈,你不能责怪我。”

“你妈早虱多不痒了,神仙一样,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或者你跟小伙伴们去道个别也好。”

“那行。我在阿宝家再多待会儿。妈咪,你好赞。”

宁宥愣了一下,看看手机,笑了。但她还是给儿子发去一条短信:今天情况特殊,我体谅你。下不为例。

做妈的就得时时刻刻、全天候无歇息地运转。

宁恕困倦之极,还不到下班时间,已经累得眼睛睁不开了,跟人说着说着,就眼睛直了,接着眼睛闭上了,直到头一歪,才惊醒过来。公司财务经理老周看不过去,劝道:“宁总,快找地方去睡一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去哪儿睡?”宁恕本能地说出心里话,但立即佯笑,掩饰过去,“是该找地方打个盹儿,晚上还有饭局。你们去银行的车子在哪儿?借我用一下,你们那辆的座椅可以平躺。换吧,换吧。”

宁恕把自己的车钥匙拍在老周面前,接过老周递来的车钥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即使昨晚连夜拆车没找到跟踪器,可他依然不信他的车子上面没猫腻。他太需要睡觉了,不敢开自己的车出门,只好找借口换车。

宁恕上车后,迟迟想不出该去哪儿打个盹,去宾馆开个钟点房?白天车子众多,根本不可能发现盯梢的车子。即便他只是在停放于车库的车子里坐着想几分钟,就有两辆车从他面前驰过,谁知道哪辆车里藏着猫腻?他想得头昏脑涨,恨不得一头栽倒在车里,就这么睡着,可他又想起昨晚在宾馆车库里被雪亮的手电乱照。这是他的大本营,即使换车,他们也找得到他。他必须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