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望帝 江山

“那五年前您谋逆, 又该当何罪?”

新帝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我过去可教过你祸从口出?”

“当初向家只所以突然起兵造反,是因为先皇听信谗言认为我们家有谋逆之心,一封圣旨令抄九族。您不愿等死,干脆揭杆打着清君侧的名头, 率私兵从京城攻进午门。”向言朝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您对外说是先皇忌惮向家, 可向家底下豢养的上万私兵不是假的,造反时带领的私兵手中的刀枪剑戟也不是假的。若您当真没有反心,那些东西从哪里来?”

“您早就有反心, 只是您非前朝皇室血统,登基称帝待死后也要被人戳脊梁骨。先皇的圣旨恰好给了您一个光明正大谋反的理由,您当然不可能放过,借机拉先皇下马,自己去坐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我说的对吗?”

新帝蓦然擒住他的脖颈, 大拇指深深地陷进脆弱的呼吸道皮肤里:“如观,我现在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向言朝艰难地张了张口, 吐出几个字:“那如果还有它呢?”

一纸信笺从他的袖口滑落而出。

新帝单手接住信笺, 刚刚看到第一行字,脸色蓦然大变:“你从哪拿到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脖颈上的力道松懈下来, 向言朝声音变得沙哑, “您为了以防万一事情泄露可能把同他们的来往信件全毁了,可他们心知和自己做交易的人是谁,怎么可能放过大夏国当朝皇帝这么大一个把柄。买通南泷数万大军副将,勾结敌国大周设局, 坑害我朝镇国将军——您说若是他们留下的这些信的内容被百姓知晓,您这皇位还坐不坐得稳?”

新帝狠狠甩开他,将手里的信笺撕得粉碎。

向言朝跌在地上捂着喉咙咳嗽起来, 缓过气抬头对上男人阴鸷的眼神,低声道:“我已经吩咐过人,若是一刻钟后我没有出现在京城,自然会有人替我将信的内容传出去。”

空气安静了很久很久,新帝蓦然放声大笑起来,手捂住了脸,像是疯癫痴狂的鬼魅,声音似要穿透云霄,却有泪从眼角流下来:“当初我拿着偷漏徭役以充盈私库的证据站在那老皇帝面前,让他自己退位;现在你也拿着能逼死我的证据来到我面前威胁我,向如观,你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儿子!”

【我听懵了。】

【可能之前第三个节点在元禅寺师美人已经打过预防针了吧,我现在听到这么场阴谋居然一点都不意外。】

【皇帝将盛远棠派往边关居然真的是想他死想收他手上的权,当初听师瑜说的时候还觉得玄幻,现在小丑竟是我自己。】

【以为的战死不是战死是他杀,以为的被逼谋反不是被逼是早有预谋,这丞相可以啊,那么多花花肠子,亏我之前还真心实意觉得他被巫尔捅刀子的时候好惨,明明最开始当皇帝又不是他愿意的,结果他妈是有意的?!】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前面的姐妹有多暴躁,多看几场直播就好了。神域副本里的人谁没有几本难念的经,谁没有几句阴差阳错迫不得已,谁手上没直接间接地沾过血。都是人类,能干出的腌臜事底线在哪至今都没有鬼能想象到,犯不着真情实感。】

【我还是不能理解,皇帝他为权力设计杀了盛远棠也就算了,可向言朝又是为什么要篡自己爹的位啊?为了替朋友报仇?太扯了吧?】

【说不定跟他爹一样是自己本就想要这个位置,只是盛远棠的死刚好给了他一个理由呢。】

皇宫内守卫不少。

巫尔一路摇铃铛一路解决拦路的侍卫,从侍卫嘴里问出向言朝进宫后的行动路线。

闻声而来的侍卫越来越多,两人跑到御书房的殿门之外,巫尔看着身后黑压压的人头,蓦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她抬起手腕,狠狠一晃,金色的铃铛撞击声响如利剑直击人心,震得人眼神心神全都跟着恍惚起来。

巫尔往反方向,直接跳下台阶。

这副作态明显是打算留下来负责拖延追兵。

师瑜在原地一怔,两秒钟后,抬脚走进殿内。

还未抬手敲门,御书房内便响起尘埃落定的陈述句:“父皇,您禅位吧。”

师瑜停在门外,等了片刻,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向言朝拿着诏书,反手关上门:“师大人,家父让你见笑了。”

师瑜摇头:“陛下出事了?”

“咯血昏过去而已。”向言朝笑了声,“听了多久了?”

“刚来。”

“那你来得真巧。”

“不算巧。”师瑜道,“我在将军府看到过你离开,那时就想你会不会提前继位。”

他问道:“你既然拿到了你父亲同其他人勾结残害盛将军的信,为何不提醒他有人要害他?”

要是事先提醒,或许盛远棠就不会死了。

向言朝将诏书收进袖袍,偏过头,那一眼目光很深很深,像载着满山大雪和寥落干戈:“你以为呢?”

师瑜看了他几秒:“因为你本来就想要皇位,盛将军的死可以给你一个威胁你父亲禅位的把柄,所以顺水推舟?”

【我靠?!】

【预言家?】

【我猜对了??】

向言朝不答,靠着墙,语调冷淡又嘲弄:“师大人当真明察秋毫。”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师瑜听着他的嘲讽,“因为你其实也不知道你父亲的暗中所为?”

向言朝一顿。

“你只是猜测,怀疑盛将军的死有隐情,所以伪造了他们双方的通信,拿到御前同你父亲对峙。毕竟来往信件这么重要的把柄,哪怕提前说好事成之后必须销毁,他们也不敢保证对方一定会按照约定说的来做;二来他们或许会仔细斟酌对方寄来的书信内容寻找其中可能存在文字陷阱,但大概率不会去记忆自己写过什么。”

“你是被你父亲养大的,要模仿他的字迹和习惯的落笔开头不难,只要前面一行两行内容差得不多,他方寸大乱之下也不会仔细去看后面是否正确,而应该会欲盖弥彰撕掉证据;又或者你在他试图往后看后面的内容之前就把信抢回来,让他以为你有他的把柄。”

师瑜道:“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向言朝低低地笑起来。

师瑜见他没反驳,又问:“你为什么那么看重盛将军?”

向言朝将手指搭在眼皮上,视线一片昏黑:“你见过他十七岁时的样子吗?”

向言朝十七岁那年,京城的殿试刚刚结束,而他摘得状元郎的桂冠,各方大臣好一通赞扬。

可向言朝自己心里清楚,进殿试以前尚能说是他凭自己的努力,可到了金銮殿上人脸和卷子能一一对应的时候,他拿到这个名次有多少分是凭头顶那个当丞相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