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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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秦宫内,秦王稷的贴身侍人缓缓步入内殿。
“王上。”
侍人轻声开口:“子楚公子想要来问候你。”
央求见面,不在朝堂,而在内殿。足以可见,这就是要以祖孙而非君臣身份相见。秦王稷有二十几个孙孙,也不是每个都有幸有脸面让他亲自会见的。
愿见子楚,是因为马镫、马鞍与马蹄铁的图纸为秦国打造了这么一支重骑军,既为秦国立下功劳,也让嬴子楚入了秦王的眼。
秦王稷从榻上起身:“那便喊他进来。”
侍人:“是。”
不肖多时,侍人领着嬴子楚进门来。
嬴子楚今年不过二十余岁,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他生得俊秀,颇为文雅,看起来一副好说话的皮相。这般模样虽与世人眼中的“秦人”不同,但瞧着就很讨长辈喜欢。
“子楚拜见王上。”嬴子楚行礼。
“免了。”
秦王稷摆了摆手:“都是自家人,又只有你我,何必如此正式?”
嬴子楚起身:“谢祖父。”
一行礼、一起身,称呼就改了。这让秦王稷当即忍俊不禁。
见国君心情不错,侍人趁机道:“听闻子楚公子是带了礼物,想送给王上呢。子楚公子,还不拿来给王上瞧瞧?”
嬴子楚立刻接过侍人递来的台阶。
“子楚给祖父带的,是一坛酒。”说着,他吩咐下人把酒拿了上来:“请祖父尝尝。”
与酒一同上来的,还有一整套酒器。见子楚准备得当,秦王稷也不多言,只是由侍人扶着起身,接过酒器。
老秦王本没什么表情,但清冽液体端到他面前,醇厚酒香扑面而来。
秦地毗邻戎狄,因而秦酒本就以“烈酒”闻名,可面前的酒,闻上去甚至要比秦酒还要浓郁。
待酒入喉,秦王更是不禁感叹:“好烈的酒!”
嬴子楚笑道:“祖父若是喜欢,子楚那儿还有。”
秦王稷:“我秦地何时产出这般烈酒,我怎不知道?”
嬴子楚作揖行礼:“回祖父,这是秦酒,也不是秦酒。”
“哦?”
“此酒名‘蒸酒’,为孟隗夫人发明。”嬴子楚不徐不缓解释道:“孟隗夫人虽是赵人,但她心系秦国,因而说烧酒为秦酒,也不为过。”
秦王当然记得“孟隗夫人”。
若非是她的图纸,吕不韦、嬴子楚,根本没有步入秦廷和面见秦王的机会。
“孟隗夫人,虽为女子,但是名奇才。”秦王稷点头:“你要多听先生与夫人的教导。”
“是。”
“孟隗夫人送了一通东西,就送了蒸酒么?”
“这……”
侍人闻言,连忙打趣:“王上,哪儿有给人要东西的。”
在内殿见面,本就不是正式场合。秦王心情不错,也就存了些开玩笑的意思:“寡人年纪大了,就想与孙孙讨些新鲜物事,又怎么了?”
嬴子楚赶忙道:“其实孟隗夫人这次派人来秦,还带了样东西,却不是献礼,呃……”
秦王:“但说无妨。”
嬴子楚故作为难:“是给您的一封家信。”
秦王:“家信?”
嬴子楚:“是我儿写给祖父的,也不知……这合适不合适。”
这么一说,就是要与秦王看的意思。
秦王稷也不生气,只是招了招手:“既是你儿,说是家信怎不合适?拿来我看看。”
嬴子楚闻言大喜,赶忙从怀里抽出仔细叠好的帛书,由侍人呈给秦王。
帛书展开,落入秦王稷视野的字大而稚嫩,歪歪扭扭的字虽不怎么好看,但能看出写信之人控笔认真。至于字句,也是简单而少。
[我秦国大胜,政儿欣喜不已。望太爷爷身体安康,等灭赵之后,接我回家。]
一眼就能看出来,书信出自娃娃之手,恐怕刚刚学会写字。
“好,好!”
秦王如今七十多岁,见小娃娃给自己写信,也期待着他有朝一日能歼灭赵国,顿时喜上加喜,看起来比收到那坛子蒸酒还要高兴。
“不愧是我秦国的娃娃。”秦王稷盛赞道:“这眼界、心胸,就是不一样!”
“谢祖父夸赞!”
“这政儿……今年多大?”秦王稷问。
“今年四岁。”
“四岁的娃娃,就会提笔写字了?”
饶是秦王,也不禁讶然:“倒是个聪明娃子。”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手中帛书,眼底隐隐有欣赏之意:“写的还是我秦的籀文。年纪轻轻,有胆识、又聪慧,他为秦质赵,于国有功,当赏。”
秦王唤来宦官,当着嬴子楚的面出言吩咐。
“赵国北地严寒,给政儿送些吃穿用度过去。还有,可不能让我秦宗亲的孩子,在外地受人欺凌。就让……蒙骜派自己的亲信过去,为政儿作护卫。”
蒙骜本为齐国人,如今是秦国上卿。让上卿派护卫过去,足以可见这封书信是真心讨了秦王欢喜。
嬴子楚倍感荣幸,又雀跃不已,他再次行了揖礼:“谢祖父!”
这样的收获,连嬴子楚自己都没想到!
赵国那边送了政儿的书信过来,嬴子楚内心那叫一个忐忑:秦王有二十多个孙子,至于重孙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一封政儿的家信,能有什么用处?
他本不想送给秦王,但不韦先生却认定孟隗夫人不会贸然行事,嬴子楚想了想,也决定冒这个险。
未曾料到,一封简单家信,竟然让秦王如此高兴。
让蒙骜派护卫,这是不是证明,今后阿妫与政儿在赵国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嬴子楚越想越高兴。
待他欢欢喜喜地行礼离开,侍人谨慎把烧酒、家信收起来,又小声嘀咕道:“王上,既然喜欢政公子,不如就让政公子回来呗?小公子在外总不比在家好。”
秦王稷不置可否:“你这觉悟,还不如个四岁娃娃。”
侍人:“老奴不懂。”
“你当子楚不心疼儿子,不想让公子政回国么?”秦王稷说:“他是晓得,自己的亲儿子一日不归秦,秦人就多亏欠他一分。”
秦王虽年迈,但脑子一直很清醒。
“至于公子政,他为何不在信中写想回来,偏说要等我灭赵国之后接他回家?因为他也晓得,在咸阳遍地都是赢姓公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在赵国,他吃的苦、受的委屈,日后归来,都是他能受人尊敬的底气。”
说着,秦王稷不免开始回忆往昔。
“当年我在燕国,要什么、什么也没有,心里便是如此作想。”秦王稷笑了起来:“可寡人那时都十二三岁了,这政儿今年才四岁,就知道自己在赵国的作用,子楚确实生了个聪明娃娃啊。”
“都是我秦国的福气呀,王上。”侍人笑眯眯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