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八十八
088
转天清晨。
赵维桢是被吻醒的。
细密的吻落在手腕处,嘴唇的纹路蹭过皮肤,摩擦微痒。浅浅的呼吸与热度让赵维桢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窗外破碎的光线以及身畔人的面孔。
近距离四目相对。
白日的光芒却没映照进他的眼眸里,吕不韦的双眼仿佛吸了一夜的黑,仍然为阴影所笼罩。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而后垂眸,不住的吻沉醉也亲密,一路沿着手腕向上,然后——
赵维桢抬手,指尖按在他的唇瓣上。
“这都几点了。”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人却清醒过来:“白()日()宣()淫,吕相国日子过得很闲么?”
秦国毋须日日上朝——当下还没有中央集()权这么一说呢。可饶是如此,身为一国之相,吕不韦也是经常要一早出门,连轴转到晚上才能停歇。
今日他倒好,一夜还未够,白天竟然还想。
都说爱权者重欲,这点在吕不韦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吕不韦闻言一哂。
“我堂堂相国。”
他大言不惭道:“让他们等一等,谁敢说不是?”
赵维桢挑了挑眉梢,出言揶揄:“好个不给人脸面的权臣啊。”
吕不韦半是强硬,半是撒娇地捏住赵维桢的手,非要吻一吻她的嘴唇不可。
一夜过去,男人的下巴与脸颊已长出胡茬,蹭着赵维桢的脸有些疼。
“既是如此。”吕不韦含糊道:“我若是不做一回权臣应该做的事情,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名头?”
“你——”
赵维桢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魏盛的声音传来:“主人,有线报。”
吕不韦:“……”
赵维桢调笑道:“看来说一不二的权臣也不好做。”
他无奈可何地笑出声音。
吕不韦很是泄气地往赵维桢颈窝处一靠,长叹口气。
“烦都烦死了。”
话虽为抱怨,但语气中却没几分不情愿的意思。只是吕不韦话到最后,还带上了淡淡委屈的意思:“本就与维桢相处的时间短,如今又添了两个小明珠,连说句私房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赵维桢:“她们睡得早,怎能没有。”
吕不韦:“那怎么能够?除非……”
“除非?”
“不如维桢把自己的物事搬到我房里来,”吕不韦低声道:“屋子够大,装得下,也睡得开。我可为你夜夜梳头,也好多说那么几句话,如何?”
赵维桢失笑出声。
也不知道吕不韦这心思酝酿多久了。
刚来咸阳时,二人还没睡过觉,自然而然地分房而睡。后来有了夫妻之实,图个方便和清闲,赵维桢也没搬房间——况且在古代,反而是夫妻分房睡更常见。
再说也更舒坦,两个人睡一起能有一人一张床舒服么?
如今吕不韦提及,怕是早就惦记着这回事,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况且李牧一来,他确实酸了好几天,总得想着从赵维桢这里讨点什么找补回来。
“晚上回来再说。”赵维桢故意道。
“那……维桢可是答应了?”他一撩头发,抬起头。
这会儿,那初见的日光倒是照进了吕不韦的眼睛里,显得他一双明眸闪闪发亮。
赵维桢忍俊不禁:“答应就答应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快走开!”
反正天马上转凉,这年头又没暖气,多个人形暖炉也不错。
吕不韦得到首肯,心满意足地起身。
虽然他依旧面色如常,但动作上却是一个翻身之后径直去开门。披头散发、只着裘衣,美得连形象都不管了。
只是他出去片刻,回来时,神采飞扬瞬间为正式神态取代。
“去梳洗吧。”
吕不韦说:“去一趟章台宫。”
章台宫。
这么一说,就是有正事了。
赵维桢微微一凛:“怎么了?”
尽管吕不韦还是那副刚睡醒的模样,可白净的面容上展现出的已然是朝堂中会有的神态。
“去往新郑的探子回来了。”吕不韦淡淡道:“找你自荐的那名郑国,确实是名细作。”
…………
……
同一时间,章台宫。
“果然是名细作。”
听完下人禀报,嬴政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赵维桢直言过,听到确认的消息传回来,少年国君并没有震惊或者动怒。
他只是陷入沉思,片刻之后,转向面前的李斯。
君臣视线交汇,后者不自在地侧了侧头。
“夏阳君果然好眼光。”李斯发自真心地敬佩道:“真叫君上猜中了。”
无缘无故跑来自荐修渠,李斯虽有怀疑,但没往这方面想。
而赵维桢则是干脆利落地点出他可能是韩国派来的间者,如今探子回来,无疑证明她是对的。
修渠一事,耗时耗力,若是水工从中捣乱搞鬼,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不过……
嬴政突然发问:“此事李卿怎么看?”
李斯:“……”
他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道:“若是夏阳君,臣以为君上依旧会启用郑国。”
嬴政认同地点了点头:“夫人支持修渠,且态度坚定。寡人觉得,为此她不惜先行打下韩国。”
不就是间者么,到时候你国都没了,看你修不修。
“但仲父未必同意。”嬴政又说。
李斯身形微顿。
他飞快瞥了一眼嬴政的神情,而后开口:“在修渠一事上,相国无利可图。”
“嗯。”
嬴政表情冷淡,叫人看不出情绪:“此渠不修,秦国的实力仍然凌驾于六国之上,如今国内粮草充沛又兵力强盛,修不修都不影响我军拥有灭国的实力。反倒是修渠一事,事关重大,还会劳民伤财,可能会耽误一统六国的脚步。如果是相国,他也许会建议延后再做考虑。”
只是这一延后,少说要十年。
说十年,嬴政心里也是没底的,毕竟说灭六国,谈何容易?
更遑论统一之后,还能拿的出人手与物力修渠么?到时候的老天爷还会像近年赏脸么?
别说嬴政想得多,李斯想得更多。
听到少年国君这般说,李斯抿了抿嘴角。
他在腹中打好草稿,斟酌一番,低声出言:“臣来秦之前,在楚为官时,曾经听说过不少风闻。”
“你说。”嬴政不见情绪地回道。
“是。”
李斯提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楚人均言,吕相国夫妇二人,权倾朝野、把持幼王。当下的秦国,分明是……吕家的秦国。纵然臣来到咸阳后,亲眼所见的事实并非如此,可臣以为,昔日太后一党威胁朝政,正是因为其权力过大,乃至形成家族之势。如今楚臣走了,又有相国与夏阳君,长久来看,是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