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幕后06

幕后06

公元前228年,一个秋季。

仲姜——也就是文茵,匆忙自蓝田军营赶回咸阳。她有门令,进城之时天还没亮。

赵太后病逝,举国服丧。

文信侯与夏阳君不便归来,就让大女儿伯姜代替,回到了咸阳。

因而从不告假的文茵从军营离开后马不停蹄,直奔咸阳吕府。

当年阿父阿母告老,决定离开咸阳周游天下。文茵想了很久,决定留下来。

她想从军!

跟着蒙恬师父学了一身武艺,总不能这么白白浪费去。何况阿父阿母周游各地是为了著书修史,这些个文绉绉的东西,文茵生来就不喜欢。

十几岁出头的小姑娘,在这个时候就面临一个选择:家人,还是志向?

文茵选择了后者。

与家人分别固然难捱,但文茵想,她不是阿姐,对笔墨纸砚也没兴趣。若是跟随父母到最后,难免沦为平庸之人,到时候仍然是给他们丢人现眼。

人总是要长大的,若当下不选择,未来还是要抉择。

于是文茵狠下心,决定投军。

这些年,她甚少回府。家人都不在,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但文茵也不算孤单,每逢佳节或放假,要么是太后招呼她进宫,要么是随师父回蒙家过年,一样的热闹。

当然了,这不意味着文茵不想家人。

尤其是阿姐。

她与德音一母同胎,不过是德音先出生几分钟,就成了她的姐姐。

二人自幼同吃同住,长得一样,想得也一样,唯独性格截然相反。文茵几乎没和德音分开过,如今一分开,就是许多年。

再多的书信也抵不过见面的急切。

文茵策马飞奔,一直到府前。

临时的管事出门迎接,文茵则把马匹丢给他,迫不及待地进门:“阿姐!”

只见正屋中端坐的女性立刻拎着衣袂站起来。

双胞胎姐妹隔着一道门槛四目相对,屋中的德音一怔,屋外的文茵脚步猛然一停。

静默几秒后,姐妹二人不约而同地失笑出声。

从小双胞胎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却阿父阿母与外公,连府上的老侍人也时常会分不出来,更遑论外人。

可现在,文茵在外随军训练、征伐,人晒黑了,因为吃得饱个子也飞快长高。

德音却依旧是记忆中白净文雅的模样。

再加上二人一个甲胄武装、一个曲裾长裙,尽管眉眼依旧无比相同,可单从气质上,俨然是两个人。

如今怕是再也不会有人认错她们了!

“阿姐怎一个人回来了?”

不见,可文茵却一点都不与德音生疏。二人就好像仅分别了一天,文茵随意地问道:“听说阿母收了小徒弟,没带过来么?”

“你说吕雉姑娘。”

德音柔柔回应:“她忙着学习,自然是走不开身。你怎不问问阿父阿母?”

“他俩什么近况,我还不知道么?”文茵嘀咕:“恨不得半月一封信,有时候路上耽搁了,我一口气能收好几封。军中同僚都笑话我呢。”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

德音一本正经:“家人思念,人之常情。”

文茵撇嘴:“不想看阿父长篇大论写阿母又怎么怎么样,腻歪死了。”

德音失笑出声。

“咸阳如何?”她温声问,又扫了一眼文茵晒黑的皮肤,不免心疼:“随军出征,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也立下了不少功。”

文茵认真回应:“值得。”

苦么?

苦是自然苦的,可在军中谁人不苦!

诚然,文茵是名女子,女子想上战场,立军功,去当将军指挥战争,听起来就是稀罕事。

但在历史上早就有多个先例,这可比阿母要名正言顺入朝堂从政容易一些。

因为军功是实打实的。

何况,文茵的阿父是文信侯,阿母是夏阳君,就算他们人不在咸阳,其名声也在庇佑着自己。

她还有皇上与太后照拂,军中有人议论,却没给文茵带来实际伤害。

而在军营里,她的那些同僚,不知有多少是寒门出身。

阿母努力这么久,对于平民来说,也就是刚够吃饱饭。

相比较之下,文茵并不是最苦的。

吃一番苦,征伐南越,而后是百越,期间又随蒙恬师父去过边关。立下数个功劳,她从百夫长一路往上爬,做过蒙恬师父的副将,最终成了同僚敬佩的仲姜将军,难道不值得?

“倒是阿姐,”文茵问,“那劳什子史书写的如何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

德音忍俊不禁:“要写史书,就要一笔一划来。区区几年就能写成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写了?还需要很久呢。”

文茵暗道一声麻烦,又问:“家业呢?”

德音不答反问:“你吃穿都是哪儿来的?”

行吧。

父母就生了这一对双胞胎,总有一个要继承家业的。秦国的外姓封邑不传承,可是吕不韦还有各地的商铺与商队呢!

眼看着文茵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德音自然而然地承担了下来。

她倒不觉得委屈。

德音喜欢文字篇章,也擅长算数记账。不论是帮着父母著书,还是被父亲作为商业继承人培养,她都很感兴趣。

也幸好姐妹二人性格、志向相距甚远,不必争抢。

文茵见德音,虽欢喜不已,但也没忘记她为何而来。

思及宫中之事,当妹妹的一声叹息:“可惜你没见到太后最后一面。”

回想起赵太后日日絮叨的模样,文茵既难过,又觉得好笑。

太后很疼她,阿父阿母走了,更是对文茵百般照顾。十年来她一见到文茵,又不免埋怨阿母。

说她狠心,竟然也不回来看看故人,又说她不负责任,女儿丢入军中婚事怎么办。

后者更让文茵头疼一些。

可是现在,太后人没了,文茵反倒是思念起她的唠叨来。

太后与阿母,在邯郸相逢,也算是共度危机的朋友。可到了也没见到最后一面。

“阿母说了。”

德音见文茵难过,轻轻牵起妹妹的手:“她该做的都做了,无愧于太后,二人就这么分别,也好。”

文茵难过点头,又忍不住补充一句:“你没受过太后催婚,也太不公平啦。”

德音又是笑了起来。

时至今日,姐妹二人都没定下亲事呢。

文茵本以为阿姐要就此揶揄一番,她连腹稿都打好了:反正阿姐也没定亲,她敢调侃自己,文茵就敢挤兑回去。

结果不曾料到,德音压根不接茬。

她帮阿父打点生意、各地奔波,见过的人与出席过的场面比文茵多得多。应付起文茵这般直肠子,可不止是圆滑那么简单。

“我许久没回来,”德音亲切地转移话题,“文茵带我去食肆与商铺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