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文先生转身离开的时候,明显不太高兴,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好几分。

雁家客厅的灯都亮起来,孟女士却没往回走,而是扭头看了眼林间小道的方向。

昏沉的视线下面,也叫她一眼就看到了雁归秋和江雪鹤两人的位置。

“在那儿蹲着腿不麻吗?”孟女士笑着问。

“……还好。”雁归秋拉着江雪鹤走出去,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那儿的?”

“后面那么亮两个灯,看不到才见了鬼了。”孟女士笑,“去看花灯了?”

雁归秋“嗯”了一声。

孟女士一边招手叫她们回去,一边问江雪鹤:“第一次去,好玩吗?”

江雪鹤点头,说挺热闹的。

雁归秋看出她还想着刚刚的事,便代她问了一句:“妈,文叔刚刚不会生气了吧?”

“他气什么,还有十几家姑娘等着看他儿子呢。”孟女士眉头都没皱一下,“少你一个又不会掉他一块肉。”

敢情这还是个广撒网多捞鱼的海王。

“那会儿他们家站队站错地方,现在就指着孟家剩下来那点家底翻身呢,哪敢随便跟我翻脸。”孟女士说道,“否则前两年也不会再主动找上门来了。”

孟家出事那会儿,孟女士一个外嫁的女儿又出车祸,眼看着人就要没了,别说护住家业,那些利益之交忙着避开还来不及。

后来星阑又有了起色,加上雁家蒸蒸日上,也有不少人觉得后悔的,但大多不会再主动凑上来。

一是要脸,二来是没有太多需求。

但文家显然两样都不占。

孟女士说着又忽的顿住,想起来雁归秋不怎么耐烦再管这些事,也就没再继续往下深说当中的利害关系。

“你们也不用太顾忌他,咱们家合作对象那么多也不是非他不可,他现在也不敢跟我翻脸。”孟女士这是在宽慰江雪鹤,“倒是他这么作践我女儿,我还没来得及跟他发火呢。”

三人进了家门,雁父便迎上来,一看妻子脸色不对,不由问:“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老文。”孟女士眉头跳了跳,还是扭回头去跟雁归秋两人继续说,“本来我都不高兴跟你提,谁知道今晚说是请客谈生意,结果又是这回事,要不是下面两个月我要出差,我今晚就把合同甩他脸上去。”

雁父一听她这话,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早有准备,捧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过来,一边接过她的包,一边伸手拍拍她的背,板着一张脸安慰:“消消气。”

孟女士接过水喝下去半杯,回头看他那张脸,便绷不住笑。

那点憋出来的火气一下子散了个一干二净。

“算了算了,不说了。”孟女士看了眼墙上的钟,摆了摆手叫两人去休息,“这么晚了,早点去洗洗睡吧,明早要是起得来叫你爸带你们去吃早茶。”

两个小的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雁归舟和顾余音的房门都紧闭着,雁父说她们半个小时之前就说要睡觉了,这会儿大概已经睡下了。

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两人也就直接上了楼。

雁归秋将江雪鹤拉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也顺手拍拍她的背,问她:“这下放心了吧?”

江雪鹤笑了笑,“嗯”了一声。

孟女士说着挺夸张,但大约也是为了叫她宽心。

江雪鹤还理不太清两家之间具体的恩怨情仇,但这份用心还是让她有些感动。

两盏小花灯并排摆在桌子上,江雪鹤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觉得这灯确实挺亮的。

雁归秋先去洗澡,江雪鹤担心她手上的伤不方便,就先在外守着。

不过雁归秋像是对这种事挺习以为常的,很快就适应了。

洗完澡出来之后,江雪鹤上下一打量她,见她确实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起身准备回房间。

雁归秋有心叫她再坐坐,然而余光瞥见桌上的闹钟,也就把话咽回去。

这会儿都已经十一点多了。

“早点休息。”雁归秋送江雪鹤到房间门口,仗着走廊上看不到人,踮起脚在她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晚安。”

江雪鹤亲了亲她的唇角,也道了一声“晚安”。

雁归秋捧着脸欢欢喜喜地回房间,就这么一小段距离,江雪鹤也还是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她进门,才准备转身回房间。

然而斜对面的房间“砰”一声轻响关上,江雪鹤却没注意楼下上来的人。

孟女士站在楼梯口,冲着她笑。

江雪鹤余光扫过去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不夸张地说,接近心脏停跳了。

倒不是大晚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叫人觉得脊背发寒,而是当着父母的面调|情,总叫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面对雁归秋都还有些余裕的江雪鹤,这会儿也红了半张脸。

“阿姨好。”江雪鹤尽量镇定地打了声招呼。

孟女士大约是觉得她的反应挺有意思的,在原处笑了一阵,见她看过来才咳嗽一声,尽力正了些脸色。

“晚上好。”她温和地说道,“晚上吃饱了吗?现在还饿吗?”

江雪鹤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饿。”

孟女士说:“那晚上早点睡觉吧,明天可就不知道归秋又给你折腾到哪儿去了。”

都是些玩笑话,江雪鹤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见她没有特意提其他的事,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孟女士便上了楼。

江雪鹤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赶紧推开房门回了房间。

刚躺上床的时候,她还有些睡不着,脑海里无数的画面反复循环着。

一会儿是晚上放灯的时候,雁归秋错愕又惊喜的脸,还有那双绵软的眼神,一会儿又是雁家门口那阵暗沉的光线里,孟女士精准地看过来的视线。

原本她以为刚刚在房间门口,孟女士要叫住她交代些什么,但直到最后,她也什么都没有说。

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她便轻易地接受了江雪鹤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但江雪鹤也很清楚,并不是随便什么人来都能有这个待遇的。

而且再怎么友好的人,接受起这样的事也总需要一段时间。

是雁归秋吗?

江雪鹤想到最后又绕回到了雁归秋的身上。

她不喜欢甜食,觉得腻得慌,然而这会儿心底丝丝的甜意如同浪涛,卷着一层层的欢喜翻涌上来,她又忽然觉得那或许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

就像雁归秋身上的味道一样。

恍惚间看见雁归秋的笑脸,江雪鹤终于慢慢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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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起来,除了临时去公司开会的孟女士,正好一大家子人都在,包括顾余音也准时洗漱完出现在了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