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能饮一杯无【17】

舒夭绍觉得,毛基范是个疯子神经病,根本当不好一个父亲,可是毛泰九不一样,就算他天生性格障碍,但是却能理智思考,就目前而言,她对于毛泰九还是有点分量的,只要她不放弃,继续努力,总能有所收获的。

不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么?

楼下有女佣收拾东西的动静,还有毛基范一一挥别挥别客人的谈笑,舒夭绍问:“你不用和叔叔一起送客吗?”

毛泰九冷冷地嗤笑一声:“迎接他们就已经够给脸了,再送,他们还不够资格。”

两人到了二楼的客厅,毛泰九将蛋糕放在了桌上,舒夭绍小心地拆开了蛋糕盒子,将蜡烛插上,刚准备关灯,忽然又想到了韩英兰,今天是她儿子的生日,她也一直呆在房间里,根本没出来过,连祝福都没有。

“泰九,你等等我,我去叫一下阿姨。”舒夭绍说完就要往三楼跑。

毛泰九拦住了她:“我去吧。”

舒夭绍没必要和他争这个,于是留在原地。

只是她等了许久,终究不见毛泰九的影子。

晚风渐凉,凉意透人心扉,令人口齿生寒。

他没有回来,他还没有回来……只是去叫一下韩英兰而已啊,不至于如此费时间才对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舒夭绍看着那个快要融化掉的蛋糕,怔怔地出神,她倏地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要出什么坏事一样。

曾经的舒夭绍很少有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可是现在的她对于这种类似于恐怖片里“凶兆”的感觉,竟然有些熟悉了,毕竟昨天晚上她有这个感觉的时候,就碰上了毛基范的杀人现场呢。

舒夭绍捂着胸口,摁住那疯狂跳动的心脏,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她迅速地走向三楼。

不管发生了什么,躲是躲不过去的,不论如何都是躲不过去的。

三楼,韩英兰的房间,门没有关,留有一条缝隙,似乎是毛泰九刚刚进去了,随手拉了下门却没关上。

舒夭绍伸手推门,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她也没在意,就走了进去。

房间里灯光昏黄,氤氲出一股温馨却又诡异的氛围。

她四处望了望,继而看到了正站在浴室门前的毛泰九,眼睛一亮:“泰九!”

“别过来!”毛泰九像是突然回神一样,头也不回地呵斥出声,声音嘶哑无比。

可是他回神得有点慢,等他说完,舒夭绍已经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舒夭绍还在想毛泰九怎么站在浴室的门口,又看他一直看着里面,虽然被呵斥了一声,但是却也条件反射地自然而然地往里看去——

洁白豪华的浴缸,在灯光下闪着稀碎的光晕,里面盛满了刺目的绯色……

极端的惊惧使她失声,尖叫便卡在了喉咙。

舒夭绍张大了嘴,发不出声来,脸上所有的表情和温度尽数褪去,只余留满脸惨白和不可置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腿软还是地板太滑,竟然差点栽倒,好在反应迅速地抓紧了门框,勉强稳住。

不,不要看……

舒夭绍也不知道是在叫自己不要看,还是叫毛泰九不要看,心中明明喊着不要看不要看,可是她还是被定住了一样,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浴室内的——生离死别。

有个熟悉的人影沉于浴缸底部,穿着熟悉的连衣裙,安详的面容若隐若现,她的面容是如此的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弧度,她仿佛并没有去往另一个世界,仅仅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沉睡一般。

滴、答、滴、答。

是什么声音?伴随着清脆的滴答声,舒夭绍终于惊醒了。

“泰九……”舒夭绍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来。

毛泰九就站在浴室门口,面目狰狞地看着浴缸里的韩英兰,紧紧地看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的呼吸很重很重,胸腔起伏非常大,眼神更是充斥着暴虐与无尽的戾气。

他似乎在用尽全力地克制着什么,拳头攥得死紧,舒夭绍看到他甚至仰起头,伸长了脖颈,脖颈上青筋暴起,随着沉重的喘息,他像是一头随时都有可能发疯发狂的野兽。

她本应该逃开的,逃离魔鬼一般的家庭,这个疯子一般的人,可是她做不到。

忽然,毛泰九感觉眼前一黑,原是舒夭绍伸手从身后抱住了他,捂住了他的眼,所有的一切思绪与暴戾,都似乎随着这个温暖的手掌而暂且消弭。

毛泰九一怔,混乱的思绪像是被割裂了一般的纷乱翻转,令人头痛欲裂。

一会儿闪过无尽的混乱与母亲含笑滑入浴缸底部的样子,一会儿想起多年前也是这个人,在那个令她瑟瑟发抖的鬼屋,坚定地捂住了他的眼睛,说——

“泰九,不要看。”

果然还是这样呢。

舒夭绍抱着他的手更紧了,捂着他的眼睛,努力把他往后拖:“别看了,不要看,不要看!”

她在毛泰九的身后,毛泰九看不到她的面容,自然也看不到她脸上的悲哀与绝望。

但他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暖意。

当天夜里,因韩英兰忽然寻短见,毛家大宅彻夜灯火通明,人仰马翻,无比混乱。

舒夭绍就在毛泰九的房间,陪着他。

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没有在韩英兰房间里的那种极为骇人的状态,其实舒夭绍也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闹哄哄的,就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丢了一枚炸弹,硬生生搅得她不得安宁一样,可是混乱无比的思绪里,有一点极为明确——心疼,止不住的心疼。

舒夭绍侧躺着,抱着毛泰九,一遍一遍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她只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韩英兰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在毛泰九生日的今天,究竟是为什么?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做法,会给毛泰九带来多么大的阴影吗?

还是说,她其实已经一刻都忍受不了现在的生活了,她想要寻死的念头极为迫切?

毛泰九起先仰面躺着,目光空洞无光,后半夜,舒夭绍本人也在昏昏欲睡了,他忽然一个转身,将舒夭绍抱在了怀里,埋首在她颈侧:“你也会离开我吗?”

他的呼吸不再沉重,却依然给舒夭绍耳畔颈侧带来了一阵瘙痒。

舒夭绍被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的声音还在耳畔:“像妈妈一样,离开我……”

“不,不会。”舒夭绍抬起无比酸软的手,继续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我永远不会离开泰九的。”

如果哪一天真的离开了,那要么就是任务成功,要么就是任务失败,要么就是她死在这个世界了。

老实说,舒夭绍觉得自己的优点大概就在于足够的佛系,就像是现在,面临如此棘手的情况,她也没有打退堂鼓,甚至怀着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