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鲛人们纷纷呼号:“王, 万万不可!”
夜陵额心的纹路如水波般晃动,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在触及玉棺时陡然熄灭。
楼折翡把玩着姜白的手指, 饶有兴致地笑:“你自诩多情, 连为她屈尊跪一跪, 都做不到吗?”
珠钗插在玉棺里,垂缀的珠子碰撞在一起, 发出细碎的响声。
夜陵攥紧了权杖,深吸一口气:“我可以把鲛珠给你,但其他的不可能。”
他爱瓷央, 所以愿意为了她剖出鲛珠, 但他同时也是鲛族之王,肩上是全族的荣辱,不能把整个鲛族的尊严视作浮云。
权杖重重落在地上, 荡起一片幽深的水纹,仿佛古老的密咒。
夜陵目光很沉:“你若继续逼迫,我不介意自爆鲛珠,我们大家一起死。”
姜白蜷了蜷指尖, 有些急迫:“阿翡……”
复活姜竺需要鲛珠,绝不能让夜陵自爆。
楼折翡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指根, 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你尽管试试, 看看我们会不会有事。”
他态度坚决, 打定主意要得寸进尺到底。
楼折翡瞥了眼一旁的玉棺, 强大的修为显露无疑:“你能杀死的人,只有她罢了, 她费尽心思活到现在, 谋划一切想要报仇, 却没想到,会死在……爱她的你手里吧。”
爱她?听起来多么讽刺。
有人为了爱,九死而无悔,承受着非人的折磨,付出了力量乃至于生命;但也有人口口声声说着爱,却舍不下族人和大义。
夜陵嘶吼出声:“我会陪着她一起死,永远不分开。”
姜白沉默了一会儿:“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会舍得让她死吗?你嘴上说着陪她一起死,可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去死吗?”
“想想就知道答案了。”楼折翡恶意地笑了笑,“她被强迫,被折辱,失去了修炼的可能,她的人生被毁了个彻底,还没有报仇,你说她能心甘情愿去死?”
夜陵迟疑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瓷央有多想报仇。
楼折翡继续添油加醋:“她心里惦记着旁人委实没有错,只是抛却尊严就能救她,你都不愿意,在族人和她之间,你抛弃了她。”
“你大可以自爆鲛珠,杀死她,让她含恨而终……”
“不!别说了!”
玉棺上流淌着月光,破碎的星辰又聚集在一起,组成朦胧模糊的面容。
瓷央整个人嵌在里面,好似不染世俗的精灵,一点都看不出她经历过多少苦楚,做过多么残忍的事。
夜陵闭了闭眼,嘶哑的声音带着血,滚出喉咙:“放了她,我跪。”
他是古老的种族中最尊贵的王,将威严看得比命还重,却在这一刻,为了一个异族女人,彻底舍弃了所谓的尊严。
鲛人们纷纷劝阻,跪在他面前,不停地磕着头:“王,不可以,你不能跪……”
权杖落在地上,荡开一圈又一圈水纹,水纹化作绳索,缠绕住鲛人们,将他们送进漩涡之中。
夜陵沉默不语,说他自欺欺人也好,怎样也罢,他实在没办法当着族人的面下跪。
对于夜陵的挣扎,楼折翡无动于衷,他也曾被逼迫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别说尊严了,上辈子的他想被人当成人来看待,都做不到。
今日他是故意折辱夜陵,一部分是因为落枫谷,一部分是因为瓷央。
眼下传言已经无法改变,修士之死都算在了落枫谷头上,鲛人在修真界犯下如此罪孽,使得落枫谷成为众矢之的,夜陵理应付出代价。
再者,楼折翡是想还瓷央一份情。
他是错误的、不应该存在的产物,代表着瓷央不幸人生的开始,无论瓷央抱有何等初心,最后她仍旧选择了生下自己。
楼折翡不喜欢欠别人情,他逼得夜陵一跪,也是为了让瓷央看清这位鲛王的真心。
瓷央心思重,夜陵又强势固执,两人就算相爱,也注定存在矛盾。
他送两人一程。
楼折翡将脸贴在姜白腰腹上,啧了声:“跟你在一起久了,我都变得心软了。”
搁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去多管闲事。
“不是因为受我的影响,阿翡本来就是心软的人。”姜白抚了抚他的长发,言之凿凿,“你原本就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他语气笃定,楼折翡差点被说服,恍然间有种错觉,自己真是个好人。
直到短促的嗤声传入耳中,他才清醒过来。
鲛人们都被送走了,半空中的漩涡也消失了,只剩下夜陵一人。他一脸讽刺,好似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好人?
他身上繁复的法咒荡开幽蓝色的波纹,与权杖上散发的光交织融合,显得威严又肃穆。
在光晕的照耀下,夜陵的膝盖缓缓弯曲,重重地嗑在地上。
他背脊挺拔,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骄傲的气息,一点都看不出是在跪着。
权杖浮在半空之中,夜陵伸出手,锐利的指甲被映出冰寒的光。
传闻中,鲛人的指甲比猛兽还要锋利,轻轻一划就能撕开皮肉,这一点在老鸨的尸体上得到了清晰的验证。
鲛人身负鳞甲,刀枪不入,但他们自己的指甲却能轻而易举地划破皮肉。
胸膛被划出了长长的伤口,夜陵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紧紧地盯着玉棺。
幽蓝色的血液从伤口上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没有红色的血看起来狰狞,但血腥气却十分浓重。
姜白皱了皱眉头,叹息出声。
楼折翡抬起头:“心软了?”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姜白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揉着,“修士们都用了化尸水,应当是为了遮掩伤口吧。”
毕竟鲛人留下的伤口和兵刃留下的有明显差异,如果尸体还留着,很可能露出端倪。
楼折翡瞥了眼夜陵,他的手已经向着丹田里摸索了:“我还以为你看他这样,心软了呢。”
姜白神色冷淡:“我只会对无辜的人心软。”
夜陵并不无辜,瓷央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帮助,他们手上满是人命鲜血,何谈无辜?
鲛珠是深蓝色的,流转着幽深的光泽,在夜里亮着光,十分明显。
夜陵将喘息未定,将鲛珠交了出去:“放了她。”
楼折翡接住鲛珠,灵力将其包裹住,阻绝了力量的散发。
他抬手一推,将玉棺推到夜陵面前。
夜陵扶住玉棺,暗色的血流到上面,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十分诡谲。
他抬起头,鹰隼一样的眸子紧盯着飘在半空中的豆包,重复道:“放了她。”
楼折翡不动声色,将鲛珠交给姜白:“别着急,和我谈个交易如何?”
夜陵沉默了一下,表情讽刺:“我有选择的余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