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色深了。
沈苍打坐结束,睁眼看向面板时间。
已经过零点,江云渡显然今天不打算再回来。
只是有些奇怪。
江云渡每晚准时来帮他疗伤,雷打不动。今天出了什么事?
沈苍转念才记起轮回镜。
按照约定,碧云天会在修复轮回镜之后,解除江云渡身上的情毒。也许解除的方法繁琐,耗时稍长。
手腕上的银绳一直没有动静。
如果真的有意外,江云渡至少会给他信号。
最近这段敏感时期,他还是不去主动打扰的好。
想到这,沈苍起身去简单洗漱,挥袖关了房门,回到床上睡了。
—
碧华殿。
月上中天。
轮回镜还在房中悬于半空。
冯桓单膝点地,不敢抬头。
他不知道主子在轮回镜里看到什么,只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殿内的死寂已有许久,沉重的威压也迟迟未曾消散。
分明只面对着主子背影,却有被全然看穿的危机感不可控制浮上心头。
冯桓明白。
主子的神识也始终未曾收回。
倏地。
威压冷然一沉。
冯桓闷哼一声,单手撑地,才免于狼狈伏地。
在这瞬间,被看穿的危机感陡然消散。
冯桓还来不及为主子收回神识感到庆幸,身前疾风闪过——
“噔!”
轮回镜猛地钉入身侧房柱,嵌得极深,宛如剑刃。
冯桓直觉森寒剑气擦过腰侧,身上当即软了一半,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猜不出主子神识方才看到什么,但为了性命着想,还是硬着头皮出声道:“主子?”
莫非轮回镜中的人不是沈苍?
否则他实难明白,主子为何如此介怀……
听到旁人的声音,江云渡才阖起双目。
自镜中看到的景象又浮现眼前。
那张每每漫不经心的脸缓缓显露,含笑的眼从镜内向前,仿佛与境外的人对视。
他抬手,另一个背影再从境外的方向走到他身前,十指相扣,姿态亲密。
只是一个简单浅淡的轻吻,却并非出自情毒。
江云渡握着珠串的力道稍紧。
画面中是长久以来,他早已习惯的沈苍的脸。
“绝情丹何在。”
冯桓此刻最怕的莫过于江云渡提起绝情丹。
他已看出主子对轮回镜的态度,绝称不上满意,但轮回镜是仙品,也是死物,而他……
冯桓又看一眼身旁深深嵌入房柱的镜子,艰难道:“禀主子,绝情丹还未炼成……”
他屏着呼吸,“剩余一味主药正在搜寻,不可替换。”
江云渡复又睁眼:“还需多久?”
“属下……不知……”
出乎冯桓意料,身前传来的语气依旧平淡。
“嗯。”
冯桓低头看着地面密密麻麻的裂缝,心头一跳。
主子亲自出手取来丹方,他却迟迟交不出丹药,原以为此番活罪难逃,可主子竟不追究他的过错吗?
他怀着忐忑等了等,不再听到交代,才自觉起身告退。
房门“吱呀”。
房内归于平静。
—
不远处。
峰顶。
灵机真人正对月饮茶,忽有所感,御起葫芦回到住处。
门刚开启,看到江云渡的身影负手立在窗边。
如注月光倾洒在他半身,莹白尘粒在他肩头跳跃。
他披着如银月色,宛如仙宫神祇,不可直视,但他削挺冷厉的五官掩在月下阴影,愈显得轮廓深邃,不近人情。
灵机真人开门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才继续跨入门槛:“尊驾有何贵干?”
江云渡收回视线:“特来请教如何斩断情丝。”
灵机真人说:“我记得,碧云天已在着手炼制绝情丹?”
江云渡道:“尚缺一味主药。”
灵机真人暗叹。
他有心劝江云渡等一段时日也好,可先前三度劝说都无功而返,他也不再白费口舌。
这时,轮回镜慢慢飘至他身前。
灵机真人抬手拿起,一眼看到边缘磕裂的一角,长眉微跳,并指无声修复如初。
“有轮回镜在手,斩断情丝不难,只是……”
江云渡道:“但说无妨。”
灵机真人看向他:“只是需要尊驾与命定之人一同重入轮回,待时机到来时抽身离去,自然缘浅情断。”
江云渡在轮回镜中看到的内容,旁人无从得知,但能看到亦是一种结果,代表江云渡的确与命定之人有转世纠缠。
今世情,前生断,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法。
见江云渡未开口,灵机真人又道:“若尊驾一切顺遂,此生都不会与命定之人遇见。”
闻言,江云渡回眸看着偏殿方向,指腹在银绳反复拂过,无知无觉:“是吗。”
灵机真人点头:“但此法也有弊端。”
“讲。”
灵机真人说:“重入轮回,等同重历前世,行事易受前世影响,时机稍纵即逝,尊驾须时刻牢记。”
“你有何法助我行事清醒。”
“保有神识火种,令尊驾留存记忆,已是轮回镜之威。”灵机真人摇头,“贫道也无他法。不过,以尊驾道心坚定,想必不会有事。”
江云渡为斩情劫,不惜以身涉险,即便重入轮回,他想,坚定也一如既往。
“命定之人。”江云渡道,“他也有记忆留存?”
灵机真人道:“不错。”
“让他忘却。”
灵机真人微怔:“若要忘却,入轮回便无记忆,不属前世,也算不得今世……”
“是他便足够了。”
灵机真人怔住了。
江云渡的语气让他不明所以,但还没开口,窗边人影已然不见。
—
碧云山下。
段家。
段鸿峰走到后院,戒备地看过四周,才抬手推开院门。
“父亲。”
段鸿峰猛地一抖。
转脸看到段烨,他警觉地问:“烨儿,你怎么在这?”
段烨越过他,看向他身后,反问:“里面有何物?”
段鸿峰板起脸:“不是说过了吗,为父受魔族重伤,此地是为父养伤之所,魔气外溢,修真者不宜入内,你也要离得远些!”
段烨静静看着他,眼神似笑非笑。
这目光让段鸿峰记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脸颊抽搐一瞬,语气僵冷:“好了,烨儿,你去忙吧。”
说完走进后院,急忙把门关上,隔绝了段烨的视线。
他倚在门上狠狠咬牙。
江云渡!
都是这个逆子,害得他宗主之位被夺,众叛亲离,时日愈久,连段烨也与他不甚亲近。
听到身后脚步声离开,段鸿峰才啐出一口浊气,直起身,走向院内堂屋。
还在门外,他拱手道:“大人。”
“今日如何?”
段鸿峰脸色阴沉:“沈苍油盐不进,难以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