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此时此刻,纪医生正被人堵在楼梯间里进退两难。
“我不明白,你怎么突然要分手?”一个面相清秀的男孩子不依不饶地拦在纪尧面前不许他走,皱着眉追问道:“我们明明处得好好的。”
纪尧避开他的手退后两步,向后靠在楼梯间的窗沿上,心情十分不美丽。
楼梯间甚少有人走,缓步台上几乎成了个吸烟室,几步开外的垃圾筒盖上密密麻麻地戳着烟头,烟油渗出来融进水里,熏得满楼道都是臭味。
纪尧有点轻微洁癖,在这种环境里浑身不自在,偏生对面那男孩像是看不出他的反感,激动地往前踏了一步,追问道:“你说话啊,你说啊!”
“说什么?”纪尧垂下眼,淡淡地说:“我们一周前就分手了,哪来的‘处得很好’。”
他刚刚过来上班,还没等把办公室的椅子坐热,就见他这一周前刚刚分手的“前男友”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找他,纪尧当时就在心里啧了一声,心说真是个麻烦。
这一周里,他至少拉黑了对方六个号码,无视了三十多条短信和数不胜数的微信联系人申请,最近两天好容易消停一点,纪尧本来以为对方放弃了,没想到他居然找到医院来了。
下次不能找在校学生,纪尧想,太小了,不明白什么叫成年人的体面。
如果换了蒋衡,他就不会这么死缠烂打,他会像世上最美好的前任一样,分手之后直接消失在你眼前,就跟死了没两样。
纪尧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散了一瞬,甚至还把这俩人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
对比完他才发现,他最近想起蒋衡的次数有些多得反常,不像是个好兆头。
“分手总得有个理由吧。”男孩子追问道:“莫名其妙就要分手,我不同意。”
“感情淡了,没了,分手是最好的选择。”纪尧淡淡地说:“你和我都是成年人了,没人约定一辈子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那男孩像是被他这种无情的言论伤到了,顿时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眼圈登时就红了。
纪尧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他不自然地摸了下后颈,本能地想逃避这个话题。
“好了,小锦。”纪尧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缓了声音说道:“我一没出轨,二没怎么样,是正常分手,谁也说不出什么,不要闹得太难看……嗯,你很好,是我的问题,这么说你能觉得高兴点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对方更生气了,被称为“小锦”的男孩子一把甩开他的手,愤愤地盯着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因为我跟你说想带你回去见我爸妈吗?”小锦恶狠狠地说:“我早先就听他们说了,你跟谁都不定性,谁想带你回家过明路,你准要跟人分手……我最开始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我瞎了眼。”
纪尧的手臂被他甩得发麻,他啧了一声,倒没反驳。
小锦见状,气得在原地拉磨似地转了一圈,到底没忍住委屈,指着他喊道:“你要是只想玩玩,以后就别挑好人祸害!算我瞎了眼,还想跟你过一辈子呢!”
他像是被纪尧伤透了心,说着一推他,狠狠抹了把眼睛,从隔断门冲出去了。
纪尧被那句“一辈子”刺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垂下眼,捋平了发皱的工作服。
这是第二个跟他说过“一辈子”的人,结局也跟上一个殊途同归了。
纪尧还没来得顺着这个节点唏嘘一下,就听见小锦的脚步声在门外猛然停驻了。
“你——你谁啊!”
纪尧愣了愣。
门外显然有个人说了什么,但声音太小,隔着钢制的隔断门,纪尧没听清,只听见小锦愤怒的声音:“谁跟你一样受害者,神经病!”
纪尧:“……”
他好像知道门口是谁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消防门从外被推开,一个移动输液架先一步顺着门缝滑了进来,停在了纪尧面前。
蒋衡穿着病号服,一笑就站不太直腰,于是只能斜倚着门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纪尧。
再讲究的精英住院的时候也不会太好看,蒋衡也是一样。他脸色苍白,额发有些凌乱地垂下来,但精气神还不错,眼睛亮晶晶的,笑得也好看,所以不显得颓丧。
纪尧早知道蒋衡有一副好皮相——人总是肤浅而俗气的生物,如果没有好皮囊撑着,哪怕人再“恋爱AI”,也不见得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往上扑。
蒋衡的眼神大咧咧地从纪尧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纪尧左手上。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对方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停留了两秒钟,随即若无其事地滑开了。
“出轨也得讲究点啊,哪怕正主不在也得小心。”蒋衡笑了笑,说道:“起码不能让小朋友知道你的工作地点和家庭地址吧,否则万一闹起来多麻烦。”
他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偏偏话里话外怎么听怎么别扭。
纪尧只当没听见他话里带刺,淡淡道:“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哎,只是见得多而已。”蒋衡弯着眼睛,语气温和又谦逊:“我可是从不出轨的。”
纪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蒋衡大咧咧地任他打量,末了摊开手,附赠了一个疑惑得恰到好处的眼神。
半晌后,纪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挑了挑眉,话里有话地道:“确实。”
纪医生不想顺着蒋衡的意愿继续这个话题,紧接着拿走了对话的主导权:“你来干什么?”
“来还钱。”蒋衡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纪尧面前晃了晃:“我加你支付宝好友?号码变了吗?”
纪尧当然没有做慈善的意思,但也不想再跟蒋衡扯上什么关系,于是没接茬,只是掏出手机调出收款码,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预存了一万。”纪尧说:“多退少补,你出院的时候拿着单子自己去办吧。”
蒋衡也没强求,他盯着纪尧收款码中心那个小小的圣诞树头像勾了勾唇角,从善如流地扫了一下。
手机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蒋衡在转款框里输入金额,闲聊似搭话道:“之前怎么没刷我的?是忘了密码?”
“没有。”纪尧说:“只是要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什么误会?”蒋衡明知故问:“当时大庭广众之下有的是证人,你总不会怕我反咬你一口财产挪用吧。”
蒋衡好像有点特异功能,纪尧想,他简直就像一个活体的蒙娜丽莎——同样表情同一句话,放在不同人耳朵里就有不同意思似的。
要是换了普通朋友,八成觉得这是句再正常不过的调笑之言,可放在纪尧耳朵里,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蒋衡是在阴阳怪气。
他心说蒋衡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他名声在外,前任似海深,不管在马路上撞见谁都是和风细雨如沐春风,偏偏今天说话句句带刺,活像个仙人掌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