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主人

“怎么回事?”

“你们看到天上那团黑雾没有?貌似就在七星昆仑剑的正上方!”

“我见过那团黑雾!”有个男人大声说道, “去年的拔剑日上,闻人家安排了三个少年拔剑,当时七星昆仑剑上就有黑雾生出, 但凡沾上黑雾的人, 轻则皮开肉绽, 重则当场没了性命。”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我也见过那团黑雾, 听说是七星昆仑剑的剑灵在作祟。”

“真的假的?”

“此事还能有假?”

黑雾在半空汇聚成龙卷风的形状, 并且不断卷走周围的空气, 大有覆盖整片天空的架势。

风声轰轰作响。

天上的景象正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

原本躲在屋里的百姓纷纷从门窗探出脑袋,惊恐万状地望着天上的景象。

黑雾逐渐向四周蔓延, 遮挡了白日的光线, 以至于正午时分看上去竟然和黄昏时分没两样。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所有人都坐不住了,有些胆子稍大的人组队跑去七星昆仑剑那边查看, 便发现安静了整整一年的七星昆仑剑不知何时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七星昆仑剑有反应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有人碰了它吗?”

“哪儿有人敢碰它?肯定是它自己产生反应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时, 不知谁说了句:“你们说是不是外面那个魔头让七星昆仑剑产生反应了?”

立即有人反驳:“怎么可能?七星昆仑剑是我们正派的宝物,在京城封闭了十多年, 怎么可能和那个魔头扯上关系!”

“可那个魔头也是斛律家的人啊。”

此话一出,反驳的人沉默了。

半晌, 才有人不太确定地接过这个话头:“七星昆仑剑是斛律婉的本命剑, 斛律婉身为正派第一世家的大小姐,向来是个侠胆心肠、是非分明之人,断不会和魔界产生任何瓜葛, 她的本命剑更不会违背她的意志臣服于一个魔头。”

“就是, 那个魔头姓斛律又如何?从他踏入魔界的那一刻起, 他便和我们正派不再相干, 更不再是斛律家的人。”

然而话是这么说, 可七星昆仑剑非但没有停止颤动,还隐隐有要从土地里挣脱出来的感觉。

很快,有人意识到不对,一边拽着身边的人匆忙后退一边扬声说道:“七星昆仑剑要出来了,大家注意避让!”

话音未落,震感陡然延伸到众人脚下,甚至有大半的人还未作出反应,一阵浓郁的黑雾猛地从土地里喷涌而出。

刹那间,血腥味弥漫,哀嚎声此起彼伏。

只要是沾上黑雾的人都一下子皮开肉绽,方才说得有多激烈,现在叫得就有多惨烈。

死亡之气在半空中铺陈开来,裹挟着冲天的怒意和恨意,和黑雾相互交织、缠绕,化作一声声风嚎鬼泣。

日光骤暗。

只有强烈的风吹得众人东倒西歪。

仿佛灾难来临。

脚步声、尖叫声、呼喊声奔袭而来,如一个坚固结实且密不透风的罐子牢牢地盖住了这片土地。

绝望和震惊在每个人脸上浮现。

他们亲眼看着七星昆仑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土地里拔出,黑雾沿着颤动的剑身翻腾。

似乎有一道声音夹杂在颤动的嗡鸣中。

低沉,喑哑。

并且在呼唤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都觉得头皮发麻,甚至喉管被扼住,快要不能呼吸了。

那可是七星昆仑剑!

那可是斛律婉的本命剑!

为何上面沾染了如此重的魔气和杀气?

它不再是正义之剑,而是经过鲜血洗礼的屠命之剑。

众人再也不敢在此处逗留,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

混乱之中,七星昆仑剑被卷入黑雾的漩涡中心。

下一瞬,狂风如海啸般扑来,原本集中的黑雾在天上炸开。

白天变成黑夜。

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

斛律幸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怎么会输得如此容易?

他的儿子怎么会死得如此容易?

倘若是梦,那必定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噩梦。

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从梦中醒来。

可事实证明,他没有做梦。

因为斛律偃眼中的仇恨是如此真实,那双黝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几乎和十多年前斛律婉的眼睛一模一样。

而他最讨厌的就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目睹了他的狼狈、他的不堪、他的求而不得,他拼尽全力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却通通被他的父母摆放在了那双眼睛的主人唾手可得之处。

斛律婉。

又是斛律婉。

十多年过去了,他仍旧生活在斛律婉带来的阴影之下。

斛律婉这个名字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至今无法走出的梦魇。

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两臂皆失,只能躲不能攻。

斛律偃也没有直接杀掉他的意思,像是猫逗老鼠一样,慢吞吞地逗着他,嘲讽地看着他拼命躲避的样子。

他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

十多岁的他只是个资质平庸的少年,早早拜入名门,日以继夜地修炼,却被斛律婉用一根细细的树枝打得落花流水。

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头发凌乱,衣服沾满尘土,脸颊臊得发烫。

他艰难地抬头,然后看到了斛律婉亭亭玉立的身影。

斛律婉穿着藕粉色的衣衫,裙摆被微风吹拂,乌黑的发丝规整贴合地梳成漂亮的发髻。

和他的狼狈比起来,斛律婉则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连那根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树枝也玷污了她五指的洁白。

他听见他们娘的笑声传来:“小婉,快把那根树枝扔掉,多脏呀。”

斛律婉嘻嘻一笑,听话地扔掉树枝,转身投入他们娘的怀抱,撒娇地说:“树枝不好用,还是剑好用。”

他们娘宠溺地点了下斛律婉的鼻子:“不是你说要让着弟弟吗?”

“弟弟入门得比我晚,是该让着,等以后弟弟比我厉害了,就该弟弟让着我了。”斛律婉在他们娘的怀里扭过脑袋,对着斛律幸粲然一笑,“是吧?”

不是!

我不需要你让!

我也不会让着你!

斛律幸眼角溢出几滴血泪,忽然脚上一疼,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前栽去。

他低头一看。

左脚没了。

斛律偃如鬼魅般地落在他面前,嘴角微翘,垂眸看他。

这一刻,斛律偃的脸穿过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严丝合缝地和斛律婉的脸重叠,连垂下眼睑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斛律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疼痛使他几次几近昏厥,他没了双臂和左脚,只能坐在地上往后挪去。

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斛律偃的脸上。

斛律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