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排骨南瓜盅

旧样式的留声机播着低低的唱腔,窗外月光落在影壁墙上,映照着上面石刻的祥云松鹤。私密包厢中极为安静,一尾金鱼在鱼缸中游曳,忽而甩了一下尾巴,激起轻柔的一声“啵”,水声涟涟,将夏皎惊醒。

她试探着问:“抱歉,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不应该听的东西?”

温崇月面色如常,他说:“我想应该没有。”

夏皎:“……”

她坐姿端正,实际上已经开始心猿意马,坐立不安。

哪怕她昨晚上还在和圈内好友一同刷屏“裤裤飞飞”,热火朝天地讨论纸片人的新卡面play,而现在,面对对方一句客气的坦白,她仍旧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夏皎想。

假如温崇月给她发的是短信,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开始认真地讨论起来,但不是,如今是面对面的沟通,是社恐人士最怕的和不熟悉的人单独相处。

就算她心里汹涌澎湃,无数话想要说出口,最终也只是短促而疑惑的一声“啊”。

温崇月看出了她的不安惶恐,他很平静,缓声说:“我认为这也是保持婚姻稳定的一种因素。”

夏皎:“是的。”

她又出了汗,忍不住喝了口茶。

茶水还带点热,压不下她的躁动。

“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对你进行说明,”温崇月凝视着她的脸,“坦诚来说,我重欲,但我会保证对你的忠诚——这点,你不用担心。”

夏皎犹豫了,她原本还想问问对方频繁的具体意思,可惜无论如何做心理建设都说不出口,只好闷头继续吃菜。

“关于这点,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们再往下谈。”温崇月说,“这很重要,你不需要勉强。”

夏皎说:“我可以。”

她真得可以。

虽然说相亲相了好几次,上来就直白的也有,但没有像温崇月这样,条理清晰,直接将他所能够提供的价值和东西、优缺点全都大方摆出来。

就像是谈合同。

虽然听起来有些冷淡、没有人情……可这的确就是相亲时候的最好局面了,大家客客气气地说自己的目标和需求,再决定要不要深入了解。

省时间,唯独没有感情,不过,相亲本身就是两个没感情的人尝试培养感情的过程。

夏皎也不讨厌这样,她本身性格有敏感的一部分,倘若对方不直接说明,她可能还得花时间去慢慢琢磨话里的意思。温崇月不需要她多想,他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目的说明。

荷塘小炒是常见的家常菜了,这里的藕做得格外清脆爽口,夏皎一点一点吃着,和温崇月慢慢聊。

她的问话仍旧小心翼翼,不过倒是也偷偷向对方透露出自己的目的。

夏皎如今在奢侈品集团中工作,普通员工,在美妆品牌PR部,她不太喜欢目前的工作,有些焦虑,不确定什么时候会辞职。

她是纸性恋,业余娱乐活动就是读书追剧打游戏,精神层面一片荒芜,如同14年刚经历过严打时期的大绿江。

除此之外,夏皎没有太多的不良嗜好,她不抽烟,可以喝一些酒,酒量不好,但偶尔和温崇月一起喝酒也可以。但不擅长做饭,也不怎么做,为了省时间,基本上都是点外送,或者去餐厅中吃。

如果可以的话,她在顺利找到新工作后想养一只猫咪。

……

越说,夏皎越有些心虚,她自己复盘,遗憾地发现自己似乎的确没有太多的优点,这让她有一点点小沮丧,可温崇月始终微笑着,似乎对她的表述很感兴趣。

夏皎有些尴尬:“……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不能为你提供什么。”

“我所需要的东西,你已经完美拥有了,”温崇月说,“你年轻,聪慧,这些都是无价之宝。”

“我不太擅长做家务,也不太擅长处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夏皎主动袒露自己想法,“嗯……关于育儿和其他方面的观点,我很赞同你。”

温崇月问:“那你愿意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

夏皎点头。

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不知不觉,话题换到夏皎最近喜欢的几款游戏上,夏皎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和温崇月分享游戏超话里看到的趣事,还有游戏那可怕的掉率……

少不了为对方普及一些专业名词,说了好久,夏皎停顿下,她问:“你会觉着这些东西很枯燥吗?”

“不,”温崇月说,“很有趣,谢谢你,帮我普及了很多知识。”

夏皎紧握的拳慢慢松开。

她放松下来,笑,眉眼弯弯:“也谢谢你。”

离开的时候,天气飘了一些小雪,温崇月是开车过来的,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开车回去倒也方便,夏皎坐在副驾驶,车内的味道很干净,没有那种容易让人头晕目眩的皮革气息,也没有直冲鼻子的香精净化的气味,更没有烟酒痕迹,只有淡淡的凉薄荷气息,清新干净。

夏皎对气味很敏感,她很在意这个,嗅到不好闻的味道,会让她有一种走在路上被殴打的不适感。

温崇月很干净,他的味道也很清新,幽幽草木香,泛一点温柔的苦,犹如夏末初秋的山林风,悠然回甘。

夏皎说:“温老师,你还记得吗?我上辅导班那次,你送我回家,是个下雨天。”

温崇月:“嗯?”

他明显不记得了,但愿意听她说下去。

夏皎抱紧书包,她侧脸,看到温崇月:“你那时候还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说,不必从众。”

温崇月笑了,他说:“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

夏皎点点头。

她说:“我一直很想谢谢您,可惜没有找到机会。”

不自觉中,她又使用了敬辞。不过这一次,温崇月没有纠正。

温崇月将夏皎送回她租住的公寓中,和夏皎合租的同事回家过年了,只剩下夏皎一人在。他没有上楼,只进了小区,送到楼下,礼貌地和夏皎互相说了晚安。

夏皎晚上没怎么睡好。

前两天滑雪的时候,她有些着凉,不确定是不是今晚被吓到了,她晚上睡不着,早晨起来,头就开始痛了。

江晚橘上午打电话问她情况,夏皎瓮声瓮气地回答,说自己现在头痛,想多睡一会,详细情况等下午再给她打回去。

房间很闷,准备回家过年的人大多提前请假回家,在这个小区租房子的大多是外地人,春节即将到,走了很多人,顿时显得空荡,什么声音都没有。

窗帘紧闭,阳光进不来,夏皎闷在床上,头疼催发着一点孤独感,她忽然有些想家。

想妈妈,想她炖的香喷喷的鸡汤。

夏皎倒头就睡,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门铃响。猜测大概是江晚橘到了,她迷迷糊糊地穿着拖鞋过去开门——温崇月拎着两个袋子,正讶然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