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伺候我啊?
太和殿内, 落针可闻。
太子殿下耳畔“嗡”的一声,猛然抬起头来, 高声怒斥道:“沈青琢!孤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谣诼诬谤孤!”
曹太师亦激动地站起身来:“沈大人! 朝堂之上,圣上御前,莫要信口雌黄! ”
沈青琢泰然自若地回道:“是谣诼诬谤,或是罪证确凿,皇上自有判断。”
说罢,他便将准备好的奏章与带血的供词,一道呈递御前。
光熹帝脸色已阴沉得滴墨,一把从苏公公手里抢过供状,逐字逐句阅览。
“当初臣奉旨彻查科考舞弊一案,未曾设想,此案真正的幕后主使, 竟是太子殿下。”沈青琢语气沉痛, 一字一句清晰地禀告道, “据廉钟供述,礼部与吏部自光熹二十四年起, 受东宫太子指使, 于科考中收受贿赂,营私舞弊。”
“皇上!”吏部侍郎朱泰出列, “那廉钟犯下滔天大罪, 罪无可恕, 想必定是狗急跳墙, 蓄意构陷东宫, 此人之言, 万万不可轻信啊!”
“此前北镇抚司一共查处了一百四十位涉嫌行贿的进士, 其中仍有十一位尚未披露,皆与东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沈青琢从容不迫地继续道,“微臣已令锦衣卫捉拿漏网之鱼,待臣严加审问后,真相即可大白。”
这下,萧逸宸彻底慌了,膝行至御前,“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冤枉啊父皇!”
光熹帝攥着血状的手都在抖,“太子你……你竟敢咳咳咳……”
沈青琢云淡风轻地给出致命一击,“另外,礼部与吏部革职半数官员后,新提拔上来的礼部左侍郎范哲,吏部左侍郎朱泰,吏部考功清吏司主事范正海,皆与东宫私下来往密切。”
光熹帝轰然倒靠在龙椅上,“咳咳咳……”
这一批人,亦在方才岑御史呈上的集体狎妓名单上,究竟有无勾结,一目了然。
此时,朝堂上向来沉默寡言的裴少傅,终于站不住了,上前驳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桩桩件件如此巧合,定是有人蓄意陷害太子殿下,请皇上明鉴!”
沈青琢侧身,面对他冷冷道:“裴少傅的意思是,前礼部尚书,前礼部侍郎,十一位进士包括去年的榜眼,皆是被人收买,统一口径陷害东宫?”
裴言蹊顿了顿,又问道:“即便如此,沈大人目前所提供的皆是人证,那物证呢?”
“物证么?物证,自然就要去东宫搜了。”沈大人微微一笑,回身拱手,“皇上请下旨,令北镇抚司即刻前往东宫,搜查物证!”
“大胆!”曹仁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横眉竖眼道,“东宫岂是你说搜就搜的?”
沈青琢掩唇咳嗽两声,语气平淡:“曹太师,东宫自然不是我说搜就搜的,所以我正在奏请圣上。”
“曹大人,你要当着圣上的面打人吗?”岑远看不下去了,高声指责道。
曹仁立即指着岑大人的鼻子骂:“你这——”
“住嘴!”光熹帝怒不可遏地大喝一声,下一瞬,便将手边的茶盏狠狠朝殿中央砸了下去。
“嘭”的一声响,茶盏在太子殿下身前炸成碎片,瓷片飞溅至萧逸宸脸上,顿时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他却一动不敢动。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惊慌,劈头盖脸地笼罩着他,以至于他的喉咙像是被石块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天子震怒,殿内其余大臣噤若寒蝉,三皇子也收敛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安分地垂下头去。
“来人!”光熹帝一只手紧紧握住龙椅扶手,“将太子带下去,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靠近!”
“父……父皇!”萧逸宸骤然回神,伏地砰砰直磕头,“儿臣冤枉啊父皇!这一切都是奸人陷害儿臣的!父皇您一定要相信儿臣啊!”
科举舞弊,结党营私,哪一项罪名都能置他于死地,他此刻只能死咬牙关,绝不能承认。
而曹仁心知大势已去,颓然沉默下去,不再替太子求情。
光熹帝嗓子都喊劈了:“带下去!”
御前侍卫迅速上前,强行将太子殿下的冠帽脱下,押送下去。
沈青琢立即道:“皇上,涉事的几位大人,是否当朝缉拿?”
“都拿下!”光熹帝面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朕就不信了,你们还能把天给朕翻了!”
御前侍卫再度涌入,将范哲之流押了下去。
光熹帝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众人大骂道:“滚!都滚!”
文武百官们跪地行礼,随后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苏公公搀扶着光熹帝往殿后走,光熹帝一边咳嗽一边喊道:“沈青琢你咳咳咳……你单独来御书房见朕!”
“是,皇上!”沈青琢拱手应道,平静地目送皇上离开。
殿内只剩三三两两的官员尚未撤离,沈青琢正欲转身踏出大殿,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裴少傅。”他微微侧目,“有何赐教?”
裴言蹊的目光隐含怒气,“沈青琢,你怎可——”
“我没有答应过裴少傅任何事。”沈青琢轻轻拂开他的手,“今日一切,皆是对事不对人,沈某只是在履行北镇抚司的职责,并非针对东宫,更非针对裴大人。”
裴少傅一怔,嗓音艰涩地问道:“你今日在朝堂上,指控太子殿下的几项罪名,确实证据确凿?”
“裴少傅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对这些难道不比我清楚吗?”沈青琢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东宫出事,少傅如今已自身难保,不如想想该如何脱身吧。”
裴言蹊闭了闭眼,“裴某行得端,做得正。”
“就算沈某愿意相信,可皇上会相信你毫不知情吗?”沈青琢放缓了嗓音,“裴少傅,沈某斗胆,给你指一条明路。”
裴言蹊倏然睁开双眸,“沈大人……这是何意?”
“此案是板上钉钉,绝无翻盘的可能,东宫僚属无论知不知情,受牵连是必然的。”沈青琢坦荡地与他对视,“但北镇抚司查案必定还会有所遗漏,裴少傅大可以,将功抵罪。”
裴言蹊神情微震,“你要我……”
沈青琢拱手道:“沈某言尽于此,今日出了太和殿,秉公执法,绝不徇私。裴少傅,你自己斟酌。”
说罢,他不再给裴少傅挽留的机会,拂袖转身,步伐从容地离开了大殿。
***
光熹二十六年夏,前礼部尚书廉钟狱中供认,科考舞弊乃当朝太子授意。经北镇抚司查处,东宫又涉嫌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光熹帝一时盛怒,将东宫一众僚属尽数打入诏狱。
数日后,此案牵连的若干官员坐罪入狱,锦衣卫将东宫翻了个底朝天,又翻出了一件明黄衮绣龙袍,立即呈给风圣上。
数罪加身,辩无可辩,光熹帝终于下诏,废黜太子萧逸宸,终身囚于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