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来报信的侍从神色焦急。

他跟在大总管身后,可是亲眼见到她们的长相,低着头侍弄花草,竟有娇娇弱弱的味道。

长相唯有一个词,好看,好看得各有味道。虽比不上海兰珠福晋,可那浑身的姿态,他竟越看越是眼熟,和总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出相同的意味。

这还赏什么花,怕是赏美人吧?

有豪格贝勒相陪,又要探望莽古济公主,大汗怕是一时半会回不了宫,恩和给他使了个眼色,侍从恍悟,趁人不注意溜了出来。

总管时常同他们耳提面命,要小心侍奉关雎宫,才会有好前程。这事得报与海兰珠福晋知晓,万一大汗瞧上了,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奴才?

他一股脑地说罢,小心提起她们模仿的姿态,海兰珠微微沉默。

吉雅头一回听到这些花样,还是冲着争宠去的,面容不免凝重,海兰珠却道:“我没什么要吩咐的,你照常回去,别叫人发现端倪。”

侍从有些愣。

海兰珠笑了起来,眉目沉静,重新弄起绣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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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阴凉处摆着花,都是豪格大福晋张罗的,也不图名贵,就是看个新鲜,以迎大汗的驾临。听说花花草草的摆放都有讲究,她还特意请教了汉人,可见是用了心,刚刚回京的豪格很是满意。

他一心想要建功,又为父汗的到来感到欣喜,即便注意到侍花之人的容貌非同寻常,不过多瞧了几眼,没有放在心上。

凉亭摆了冰盆。皇太极一身玄色衣裳,瞥见各有千秋的美人,眉梢未动,很快收回视线,问起长子有关朝鲜的事务,还有漠南草原的局势。

如今过去大半个时辰,花也赏了,公主也瞧了,角落里,恩和终于盼来了那名侍从。

他压低声音:“怎么要这么久。”

侍从喘了一口气:“奴才已尽最快的速度,将总管的意思报与关雎宫知晓……”

恩和傻眼了。

什么意思?你回宫了?

“我给你使眼色,是要你打探她们的来历。”恩和手痒痒,深吸一口气道,“你——你就颠颠地去禀报福晋了?!”

侍从:“……”

侍从傻眼了。

这个憨货,恩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今天选他跟着做什么,现在倒好,福晋不生误会才怪了。凉气嗖嗖地往外窜,他简直是罪人哪,福晋……福晋会不会打上贝勒府?

你说这美人到底是谁安排的,豪格贝勒,豪格大福晋?恩和一颗心提了起来,大汗要是知道他告状,那还得了?

他咽了咽喉咙,踹了侍从一脚:“一边去,你就等着和大汗请罪吧。”

那厢,粉衣服的侍女咬了咬唇。眼见日头高照,她与同伴对视一眼,终是下定决心,拎起石墩上的凉茶,娉婷地往凉亭内走。

因为额吉是奴仆,在科尔沁,她们同样与奴仆无异。长得好只能招来嫉妒,有的格格摆着花样使唤,她们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大妃找到她们,即便照着海兰珠福晋的样子学,她们也是愿意的。

盛京虽远,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大汗又是天下难寻的雄主,谁不向往?

她们一来就被送往公主府,继而见到豪格大福晋。豪格大福晋思虑再三,道,先给大汗留个印象,在院里侍弄花草即可。若能瞧上最好,瞧不上,就各送四个侍女给清宁宫、关雎宫使唤。

她们进宫的唯一使命,就是帮衬大福晋,早日生下小阿哥。到时母凭子贵,侧福晋乃至于福晋,也不是什么奢望。

如今见到了大汗,他却看也不看一眼,这又算什么印象?侍女心下着急,都说清宁宫威势不再,进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获宠,她等不了!

添茶是她更进一步的机会,必须要抓住。

她仍记得大妃的嘱托,走路要轻,脚步要柔。到了凉亭,凉爽扑面而来,她露出一个羞怯的笑,正欲添茶,终于听到大汗的声音,低沉又好听:“这是你给本汗准备的人?”

这话是对着豪格问的。

豪格一愣,又是一惊,匆匆打量她几眼,忙道:“儿臣并不认识她。”

否认的模样不似作假,皇太极挑起眉梢:“那便是本汗的儿媳准备的。”

说罢拍拍豪格的肩,温声道:“我若多看一眼,你关雎宫住着的母亲就会吃醋,不如你自己受用。问清楚身份,封侍妾或是庶福晋都随你。”

语气温和,却是不容置疑,豪格面色有了一瞬间空白。

……

贝勒府正院,豪格大福晋扶着莽古济公主慢慢走着。

莽古济便是能下地行走,唇色依旧苍白。女子不比征战的男子,一刀伤在腹部,耗去了太多元气,何况她已经不再年轻。

“额涅,为何要应大妃的话?海兰珠福晋于我们有恩,送美人入宫,岂不是给她添堵。”豪格大福晋低声道。

莽古济手一颤,堪堪压下讽刺的情绪,面色恢复平静。

每每听到“有恩”两个字,她实在怒火翻涌,但真相她谁也没有告诉,尤其是两个女儿。如今她身子尚且虚弱,唯有蛰伏一途,但帮扶宫中的大福晋,却是能通过隐秘的暗线办到。

“傻孩子。额涅自然是为你好,海兰珠福晋对我们……有恩,”莽古济顿了顿,劝说道,“豪格到底是你的丈夫。若她日后生了小阿哥,又是独宠,你叫豪格怎么办?试试分宠才行,额涅是为你着想啊。”

“你瞧漠南那边,扎鲁特部被打退了,后头还有一个林丹汗。额涅瞧着大汗有亲征之意,待隐患去除,大金扫除草原的对手,大汗会不会称帝?”

说到最后,莽古济微笑起来,循循善诱,豪格大福晋眼底的犹豫逐渐消失。

她想要说些什么,忽然间,贴身侍女匆匆前来禀报,举止带着慌张:“大福晋,爷正往正院走来,脸色很不好看,说是照顾花草的粉衣女子不安分,大汗做主叫爷纳了她!”

莽古济收起笑容,豪格大福晋僵住了。

她语调涩然:“你说什么?”

她不是叮嘱她们安分,今日不得眼缘,还有下回么?六神无主间,豪格大步走进,再也忍不住怒意,以及不可思议:“我在父汗面前丢了好大的脸!什么人都往府中带,你身为儿媳,竟是要给父汗送美,你——”

都说夫妻一体,妻子的错处就是他的错处,父汗方才是在敲打!

没想到妻子身旁仍旧站着岳母,他怒火一滞,懊恼之余,冷冷地看向她:“她们从哪里来,为什么我从没见过?”

豪格大福晋何曾受过丈夫这样的责问,悔恨涌上心头,不知不觉噙了泪。莽古济闭了闭眼,心道又失败了,大妃是从哪里寻来的蠢货?!

莽古济面上显现愧疚,转而代长女回答:“都是我府上的侍女,从前是科尔沁的女奴,尤其精通花艺。这几日借了她来,只为照料花草,没想到生了这种心思!实在是我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