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囿哥儿,你此番回了书院,无论别人说什么,问什么,你只作不知,好好跟着先生学习便是。切记若是有人妄论山长,你需得远远离了那人,不可与之往来,切记切记。”
书房,临别前,傅老爷将傅囿找来,再三叮嘱,站着接受教诲的傅囿直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爹,你这话从年前说到年后,说了几百遍了,儿都会背了!”
傅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给了自家胖小子一个脑袋瓜子,“爹还不是怕你去到书院后说错话,做错事,连累了家人!需知如今你家山长身份非同以往,你又踩了狗屎运,同人家韩小公子走得近,难保有些拎不清的人利用你,你又犯了浑,把你带到臭水沟里去!”
傅囿夸张地倒退一步,面露惊讶,“爹,你也太看得起你儿子我了,在书院中我只会吃吃喝喝……”在自家老父亲威严的眼神中,傅囿又添了一句,“再加上我本愚钝,要完成先生的学业就得花费大工夫了,哪有心力搞风搞雨啊!”
“最好是这样!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对于此等不疼不痒的威胁,傅囿只当做耳边风,反而好奇地凑上前,小声八卦:“爹,我们山长真的造反啦?那咱家站哪边呀?”
傅老爷抚了抚特意留的山羊须,“这都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的,没得掺和。”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咱没得选,肯定只能投靠山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傅家家业在这呢!”
傅老爷挑了挑眉,心下虽然对于儿子的论断和远见十分满意,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不予理会的嫌弃模样。
“对了,谢先生听说去了福州,不知道书院开学后,会不会返回书院,若是有,你日后见了谢先生,需得恭敬一些,把他当做你的老师看待,万万不可轻慢,那可是一位举世奇才。”
“我当然会把谢先生供起来,谢先生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没了谢先生的投喂,儿都瘦了多少了!”
傅老爷打量了一眼瘦了之后眉清目秀的儿子,欣慰地点头,总算瞧出了几分夫人容貌的影子,从前还以为这胖娃子完全随了自己呢。
“谢先生如今身为府尹幕僚,可不一定会继续主管书院食堂了。”傅老爷给自家儿子泼冷水,谁让这瓜娃子从书院回来后,一整个月都一直念叨着他家先生的手艺,吃了什么东西,张嘴就是谢先生做得比这好吃百倍,这道菜要是谢先生来做肯定更好吃,这东西怎么这么难吃,想念谢先生的手艺,书院什么时候开学?
任谁被如此这般洗脑了一个月,都会对谢时的厨艺感到好奇,好奇是否其真乃仙厨降世,妙手做馔吧?竟然能让一个从前每逢放假玩疯了,提起上学便愁眉苦脸动辄耍赖称病不去的熊孩子每日都盼着上学?奇也奇也!
傅老爷倒是毫不怀疑那位谢先生的手艺,毕竟傅囿的祖母就是偶然之下,吃了那位先生亲手做的糕点才慢慢康健起来的,如今到哪都要宣传八珍阁。
这里头还有一个不为外人道的故事,因着这八珍阁的开创实际上是傅家上门求糕点引起的,当时谢时觉得开店单卖糕点过于单调了,又给加了别的东西,后来慢慢发展壮大,到了如今这糕点竟是成了附属的产品了。
不过有了这个前缘,若是傅家到八珍阁来买糕点,掌柜便会专门取出那贴着“特”字样的糕点木盒给傅夫人或是采买的管事。但这贴着“特”字样的糕点也不是每次都有,起码从上月开始便断了供应,盖因这有特殊小字标志的糕点都是谢时亲手做的。
有时候谢时兴致来了或是见后厨的人忙不过来,也会帮忙做一些糕点,不全是茶糕,这些糕点大部分进了韩伋、岑羽等亲近人的口中,多了也会送到八珍阁去出售,吃到的人不多,还都是暗箱操作才得到的特殊待遇。等到谢时去了福州,这特殊待遇自然也就没有了。
傅老爷不愧是傅囿的老子,一击必中,点出了傅囿心中最担心的事情。此话一出,把傅囿给急得,直跳脚反驳:“才不会哩,谢先生才不会舍得丢下我们!而且,而且,如今山长这么忙,肯定离不开福州,爹您又说,谢先生有大才,那说不定,说不定谢先生会当我们书院的山长哩!”
傅老爷挑起了眉头,“哦,你就做梦吧,快让你娘去帮你看看,行囊有没有收拾落下的,别的都无所谓,给师长们的礼物和束脩不可忘记。另外,临别前去你祖母那好好陪陪她……她老人家最疼你,也最舍不得你了。”
说到正事,傅囿乖乖点头,“知道了,爹。儿在书院的时候,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最后一句话,傅囿说完就跑掉了,独留下傅老爷一脸欣慰地看着他远去。
无独有偶,此时,或远或近的东沧学子们都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踏上返回书院的路途,私底下也各有不同的谈话。
高家,高率从高老爷的书房回来,一身冷气回到自己的小院,便见到自家祖母贴身婢女站在门口等候。
“婢子见过少爷。”高率快走几步,“祖母找我吗?”
那婢子道:“是的,老夫人让少爷回来了,去她那儿一趟。”
高率到了高府东南边的一座三进小院,此地虽然占地不小,但却朴素得很,高率撩开厚厚的帘子,只见里头檀香袅袅,屋子的正中间供奉着一座半人高的佛像,佛像前正有一老夫人在敲木鱼。
“祖母,孙儿来了。”
那老夫人一听到这声音,立马停止敲木鱼,双手合十拜了拜,便站了起来,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率哥儿来了,快过来祖母这,听说你爹叫你过去了。”
“是的,祖母。”
“让祖母猜猜,是不是关于山长的事情?”
高率沉默不语,子不言父丑,但回想起方才书房中的所谓“父亲教导”,仍是觉得讽刺极了。他的这位所谓的父亲,一年到头他或许都见不了一面,没想到如今竟还想得起自己这个前头正室生的儿子,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山长才是。
“听说,你在书院中同那位韩家小公子走得近?如今看来当初送你去东沧书院念书还是非常之正确的。”听到这里,饶是已经对父亲失望至极的高率都差点忍不住讥笑出声。这人一旦年到中年,是不是脸皮都会厚如城墙,说鬼话的功夫一流呢?
明明当初是那位面上仁慈却心如蛇蝎的继室夫人,见前头夫人生的儿子自幼有惠相,怕他阻碍了从她自个胎里爬出来的孩子将来的路,千方百计阻碍他去上那闽地声望最好的榕山书院,这东沧书院还是年幼的高率让祖母替自己争取的另一条路,要不然恐怕会被那位夫人扔到某个山野私塾去自生自灭。